即便雍州上下做得相当到位了,仍旧有百余人出了意外。
没法,下辖二十县,人口过百万,没漏成筛子就是侥天之幸了。
接近一半的损失是在乡村,这也是没法的事,庄户人家的屋子,相对要粗略一些,能将就用就将就用,突出一个节约。
长安令宗政崖岸上文牒,自请处分,范铮批纸尾,罚俸一月,揭过此事。
范铮罚了,原则上考功司就不会再纠缠,这叫一事不二罚,权当罚酒三杯了。
嘉会坊正被宗政崖岸流去爱州(后世越南清化),与大个的蚊子为伍去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范铮喜欢判人去交州,宗政崖岸自然紧随其后。
长安城中的诸坊正,有类似罪责的不仅嘉会坊正一人,唯他挨的处罚最重。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谁让他被县令与别驾抓了现行,那些藏匿的人偏偏还动了刀剑呢?
其他的坊正,了不得挨板子,皮糙肉厚的躺两天就好了。
“司户参军得辛苦一趟,视州内各家损失,尽量免租。”
再怎地同情,损失摆在那里,能算到十分损四已经略放宽松了。
毕竟,庶民的土地产出是几乎没受影响的。
但也不是诸县报了损失就算的,州衙民曹还须审核,以免有人谎报、冒充。
张三遭灾、李四免租的事,又不是不可能发生。
王福畤颔首:“别驾,且须防着豪强借机兼并受灾庶民的永业田。”
兼并,往往是借着灾荒之机进行的。
范铮面无表情地开口:“告诫诸县,今年若生兼并,且向盩厔县邹久酒等人看齐。”
别看邹久酒最后还钻得一个不错的位置,可盩厔县的丞、主簿、二县尉,至今还在吏部司挂着,上不沾天、下不落地,好生凄凉。
有他们这只“鸡”在先,二十县可得好生想一想,为了豪强些许好处去坐冷板凳,值不值当。
豪强的兼并,除了借天灾下手,就与衙门多少沾点关系了。
宣德郎陆甲生腆着肚子踏入州衙,在参军事陈祖昌的带领下步入二堂。
交卸了坊正职司,陆甲生身上就这一个文散官,轻松自在。
“别驾,敦化坊愿为雍州效一份力,助千斤兽炭为老弱过冬之用。”
陆甲生是动了点脑子的,知道送钱不合适,搞不好一顶“贿赂官吏”的帽子就会落下来,洗都洗不干净。
风言风语风杀人,没人在乎你是否冤枉,他们只知道,落水狗上岸,一定拿棒子打死。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掉河里。
送兽炭,实惠且便宜,反正是敦化坊的土特产,花不了几个钱。
莫以为敦化坊钱多,就可以傻乎乎的多捐,那是在树敌。
你有钱多捐了,那些不愿捐献的人怎么办?
君不见,真金白银行善的,往往被泼得一身污垢;那些仨瓜俩枣都舍不得的,还能捞个好名声。
太特立独行了,不是什么好事,陆甲生可不是范铮,能招惹得起众多敌手。
“善!令万年县、长安县均分敦化坊兽炭,分至孤寡手中。”
司仓参军李景恒大踏步进来:“上官,安化门外,已空无一人,流民各自入城乞食。鼎、粮已经收回,棚子是否拆除?”
对于棚子,哪怕是仓曹自身亦意见相左。
有人认为当拆,矗在安化门化有碍观瞻;
有人认为当留,定期令人清扫,即便不容纳流民,给行人避一避风雨也蛮好的。
范铮略加思索,还是下令拆除,同时令将原先的便转之所处置妥当。
不是不愿给人方便,而是不想沾风险。
宁可每次风雪去钉棚子,也不愿棚子成为藏污纳垢之所,更怕有逆贼藏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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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两仪殿。
脚炉烧得暖烘烘的,李世民却总觉得有点冷。
早年透支太过。
秦叔宝号称失血过斛,李世民即便没那么惨烈,也受过不少的伤。
没法,比不得程咬金皮糙肉厚,被马槊贯体还能杀敌,过后嘛事没有,成天惹是生非。
“太子啊,这十余日风雪,据闻雍州尚有百余口丧生,你有何见解?”
李世民轻尝温过的桑落酒,出言考校太子。
四贡酒,是按季节饮用的,诸如秋清酒最适合秋天所饮。
事实上,八成政务已由太子承担,除了军权没放之外,李治已有部分皇权了,比当年的李承乾更进一步。
李治心头一阵腻歪,当谁是娃儿呢?
然则面上,李治依旧恭谨:“天灾无情人有情,雍州衙门所为,颇为尽职。”
“倒是借此清理出不少魑魅魍魉,亦有不少坊正曲意庇护,藏污纳垢。”
“臣在想,是否由各县再补贴里坊村保一些钱粮,免得他们见利忘义?”
李世民大笑:“江山交给太子,朕无忧矣!”
“只是,太子要知道,人心无尽,你给得再多,也架不住索取无度。”
李治人畜无害地笑了:“如此,再重罚时,当无人再叫屈了吧?”
“对了,宣德郎陆甲生为雍州孤寡奉送兽炭千斤,亦是善事一件。”
“更难得的是,他不贪图虚名、不自行奉送,而是让两京县派送。”
踱到舆图旁边,李治指点江山:“大唐下雪,突厥、吐谷浑、西突厥必寒。”
突厥方向,有高侃整军,将伐车鼻部,必震慑得胆气尽丧的突厥各部不敢妄动。
吐谷浑方向,虽经历了野马驿之败,却让慕容诺曷钵见识到了吐谷浑与吐蕃的差距,着令乙弗摩诃狠狠操练兵马,以待雪耻。
虽说吐谷浑的实力在渐渐恢复,可驻守在叠州的李世积,就是钉在吐谷浑腰眼的钉子,让他们不敢向大唐方向靠近。
至于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虽有心再复西域,却有左骁卫将军、瑶池都督、沙钵罗叶护、县主李娇娥之夫阿史那贺鲁牵制。
“倒是阿史那贺鲁实力大张,有处月部、处密部、五姓弩失毕部,风头渐渐盖过乙毗射匮可汗。”
弩失毕五姓有:阿悉结阙俟斤、哥舒阙俟斤、拔塞干暾沙钵俟斤、阿悉结泥孰俟斤、哥舒处半俟斤。
而乙毗射匮可汗所拥的五啜中,阿史那贺鲁的女儿嫁入了胡禄居阙啜。
李世民为李治的见解抚掌,老怀大慰,一片父慈子孝景象。
李治的笑容依旧温和,依稀还带了点柔弱:“阿耶,欣儿他究竟是何急病,竟走得如此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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