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面对十年来亲密无间的几个伙伴们, 顾春也从未如今夜这般与他们谈及过自己的父母。
虽说她的身世在团山并不算什么秘密, 可这其中复杂又离奇的矛盾与关联, 使这个话题仿佛怎么聊都不对, 于是索性大家都避而不谈。
今夜她原本只是想让李崇琰注意到屯军的隐患, 顺便从侧面提醒他, 他整军的方案之所以阻力重重, 是因这其中还有许多关节他没弄明白。
可当谈到战神叶遐当年在原州的风采时,李崇琰眸中乍亮的敬仰让她心中顿时喊糟。
万没料到,李崇琰竟会是自己母亲传奇终点的见证者之一, 早知如此……哎,千金难买早知道。
事实上如今的顾春并不惮与人谈起自己的父亲,可她特别怕与人谈起自己的母亲。尤其, 若对方正巧又是自己母亲的“信徒”时, 这对她来说就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按照一般思路,她既是叶遐的女儿, 那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过人之处。
可实在是不巧, 她真就没什么过人之处, 再怎么奋进也成不了下一个叶遐。
即便没有她父亲的因素在, 她也成不了下一个叶遐。
她只是顾春, 做不出惊天动地之事, 实在担不起什么厚重期许啊!
“那什么,怎么越扯越远了,”回过神来的顾春讪讪笑着, 偷偷往后蹭了半步, 不着痕迹地退离李崇琰的怀抱,“总之,我就是想说,你领兵多年,团山的问题你一定看得比我透彻。只是有些事大家会故意瞒你,若有影响你推行整军的细节,只要我知道的,你都可以问我。”
她也只能帮上这么多了。
“我眼下就有一个疑问,”李崇琰有些不满地皱眉,目光灼灼地瞪着她,“很大的疑问。”
顾春有些紧张,怕他问出一些太过复杂深邃的问题:“你说。”
话音未落,李崇琰长臂一伸,将她抓回自己的怀中,恼声咬牙:“我是抹布吗?用完一丢就想跑?”
顾春被他那委屈发恼的模样逗笑,自他怀中抬眼与他对视片刻后,轻声叹了叹气。
这一切真是乱七八糟啊。
原本她只是想好好跟他说说屯军隐患的问题,是怎么东拉西扯就说到她的身世的?怎么莫名其妙又扯到他们两人之间那一团乱麻了?
“既然话都说开了,你也该明白,”顾春被他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又挣不出他的怀抱,只能将话挑明,“我们,不合适。”
这话说出来,她心中是有一丝痛意的,但更多的是释然。
她早知自己身份尴尬,若要考虑婚配,自是越不显眼的人越好,否则早晚会给对方带来麻烦。
而李崇琰作为当下唯一一个尚未封王的皇子,若沾上她,恐怕麻烦会比一般人更大。
“你说的是,‘我们’,那合不合适,就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李崇琰扣在她腰间的手臂发紧,“不必去考虑你的身世会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封不封王他不在乎,毕竟这些年一路行来,无论他被置于在旁人看来何等荒谬的境地,他最终都凭着孑然一身站稳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他既护得住自己,自然也护得住怀中人。
僵持半晌后,自暴自弃的顾春拿额头往他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撞,口中疑惑又焦虑地轻喃:“究竟是……看上我什么了啊……”
任她饱读各种话本子,也没见有哪一家的话本子上有这样荒唐又恼人的状况。
“看上就、就看上了,这种事,谁管它为什么,”她这放弃顽抗的态度让李崇琰立刻心花怒放、心猿意马,“总之,整军的事一了结,就、就成亲!”
顾春吓坏了,满面通红地抬起头瞪他:“我还没想好!”
“没事,你慢慢想,”李崇琰神思不属地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笑得志在必得,“成亲之前的时间都留给你慢慢想。”
“你这算强买强卖!”顾春气笑了,差点忍不住抬腿踹他。
李崇琰对“强买强卖”这个说法不做回应,只是忽然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偷偷往唇上擦的胭脂?”
“我没有啊,”顾春见他眸中的疑惑不似作假,还认真地拿手背往唇上蹭了蹭,“看,没有……哦,是火齐珠的光吧?”
李崇琰垂眸端详了一下她摊在掌心递过来的火齐珠,摇了摇头:“我不信。”
在顾春一头雾水的疑惑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过来,在她唇上抿了一口。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品味片刻,偷笑望着她眼里自己的身影,“竟然真的没有。”
于是他毫无疑问地被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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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天刚破晓,就有叶家旁支的一名小弟子来敲门,说是师父请春儿师姐过去一同吃早饭。
这可把顾春吓坏了,顿时睡意全无,慌慌忙忙将自己收拾整齐后,一路小跑着赶往叶家大宅。
刚迈进大门就见叶盛淮手中拎着个小茶壶,优哉游哉地绕过影壁正出来迎她。
“跑什么?早饭还没好呢。”
一袭素白袍的叶盛淮在影壁前的迎风口驻足而立,过堂的晨风微微拂过他的衣摆,简直是仙风道骨般的意境。
顾春甩了个嘲笑的白眼给他,一边顺着气息一边向他走去:“叶盛淮,不做作能死吗?当谁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站在风口似的,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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