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县衙。
苏庭与表姐先是到来,但孙家那位大管事,却没有先行来此。
过不多时,官家之人陆续到来,门外也围了不少百姓。
可孙家之人,却还没来到。
须知,当日孙家大管事,可是第一个在这里等侯的。
“等一会儿吧。”
苏庭偏过头来,朝着表姐笑了声。
苏悦颦听他解释过一番,放宽心了些,再看到眼前场景,孙家大管事未有出现,想来事情真如苏庭所想。
至于上边,方庆眉宇一挑,问道:“孙家还未来人?”
有捕快答道:“回大人,未见孙家来人。”
方庆皱眉道:“怎么回事?”
他看向苏庭,只见苏庭依然神色平淡,带着些许轻快笑意,心中不禁有些猜测。
孙家来人耽搁了?
孙家可谓是家大业大,也不缺一位管事,这一人耽搁了,再来另一人便是,怎么会全无动静?
“大人。”师爷凑近前来,低声道:“按律来说,咱们该去提醒一番,但若提醒过后,还无响应,那便是孙家自行弃了这场官司,胜者即为苏庭。”
“嗯。”方庆抬起手来,有意判决苏庭得胜,但仍谨记自家为官,谨记心中正道,终究深吸口气,道:“按朝廷律法,无故缺席者,视同拖延之意,是自弃官司,胜负立定。然而,法有容情,避免事出有因,本官按律,该与孙家商谈。”
外边的围观群众,本不知原委,还等着孙家来人。
听得方庆这般开口,众人才知其中端倪。
当下议论颇多,显得颇为吵杂。
“我看孙家一定是假契约,鉴定不实,所以不敢露面了。”
议论之中,这一句话,显得尤为响亮。
苏庭偏头看了过去,发觉说这话的,还是之前那个男孩儿。
虽然苏庭自觉胜券在握,但还忍不住给他竖了个拇指,心中自动给他记了三串糖葫芦的账,日后取回店铺赚了钱,再给这小子清数。
“来人。”
“大人。”
“你们二人,去孙家走一遭。”
……
孙家。
此时正在巳时,阳光明朗。
但孙家之内,几乎阴云盖顶。
外人俱已退避,大堂之上,仅有三人。
正是孙家家主,大管事,以及梁老,这三位昨日已然知晓契约变故的。
“其实这墨水,也并非一夜之间,立即消失。”
梁老语气低沉,说道:“按道理说,它是逐渐淡下的,或许之前是因为你们时常看见,没有对比,没有察觉,这一次,封存几日,内中沉闷,变得就有些明显了。”
孙家家主脸色阴沉,转头看了过来。
大管事心中一颤,低声道:“之前的笔迹,虽然没有过多注意,但也不会浅得这般明显,正是这几日间,笔迹才迅速消失的。”
“哦?”梁老眉宇一挑,道:“真有这等,此前一段时日,全无变化,在一夜之间,立时消失的墨水?”
他浸**法一道,足有数十年之久。
关于乌贼墨此类的几种墨水,也并非全然不知。
但若说此前没有变化,过了一段时日后,再即刻消失的,这倒让他感到奇异。
孙家家主闻言,眉头紧锁,道:“这种墨水,梁兄也觉讶异?”
梁老沉吟片刻,旋即摇头道:“这种墨水,不曾听闻。”
“哦?”
孙家家主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抹寒色,道:“这倒真是奇怪了。”
梁老问道:“如何奇怪?”
孙家家主沉声道:“此人正值年少,见识浅薄,而且多病,足不出户,阅历比寻常少年还弱。并且,自幼生在落越郡,不曾踏足外地,哪来的见识?”
他缓缓踱步,逐渐说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井底之蛙,竟然能用上这等手段,让你这位浸**法数十年的人物,都辨认不出?”
梁老听他这般说来,也觉讶异,但也有些羞恼,深吸口气,道:“我辈中人,沉浸书法之道,熟知笔墨纸砚,但终归是以‘书法’为重,不是以辨认为主。老夫着实见识不多,但也不见得他这就是多么非凡的手段了。”
孙家家主取过那张契约来,脸色愈发阴沉,心中愤怒愈重,便想要直接撕了,却发觉上边仍有少许淡迹。
昨夜至今,痕迹愈发淡了。
到了早上,淡若无痕。
但毕竟还有些许痕迹。
他目光微凝,向大管事扫了一眼,使了个眼色。
旋即,便见这紫袍老人一声冷哼,把契约甩了出去。
大管事惊叫一声,忙上前去接下,他看着契约,忽然叫道:“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这一声叫得充满了惊喜。
梁老偏头看去。
只见大管事说道:“梁老先生的书法,乃是大周有名的,只要按照上边的痕迹,依样画葫芦,临摹出来,岂非与他苏庭亲笔,全无不同?”
这一个提议,让大堂之中,沉寂了下来。
孙家家主目光从梁老身上迅速扫过,立时收回,仿佛不曾听闻。
而梁老脸色难看,低沉道:“模仿笔迹,不是易事。下笔是轻是重,会让字体粗细显得不同。走笔是否流畅,会让文字体感全然不同。我若仓促动笔,若是用来瞒过一般人,不是难事,但我听闻,落越郡方庆手下的幕僚,岁数甚高,见识颇广,在文字上的造诣,也是不低,匆忙临摹之下,多半瞒不过他。”
“不若尝试一番?”大管事急声道。
“你要用孙家的名声去尝试,也无不可。”梁老哼了一声,冷声道:“只不过,老夫虽然看不过那个用贼墨欺瞒的苏庭小子,可也不会违背律法,违背书法,违背本心。”
他站起身来,挥袖道:“你愿意用孙家名声来尝试,老夫也不愿意冒着身败名裂,临老来污了清名。”
话说至此,显然已是怒极。
大管事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孙家家主早有所料,之前未有开口,故作不知,只是想要看看,大管事能否说服他。现在看来,这姓梁的,依然固执到了极点,还是那般顽固不化,着实难以说服。
这时候,才听孙家家主冷哼斥道:“胡说八道,怎可让梁兄屈尊降贵,去行这等下作之事?他苏庭此人,无耻狡诈,我们若是效仿于他,岂非与他相同?”
梁老闻言,面色这才缓和。
然而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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