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方公子面色一直比较沉郁,闻言也无动于衷,拿着酒杯,默默的喝了一口,低头看着桌面,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朱栩看着这位柳大人,隐约有些熟悉,心里微动,道“游戏是小事,只是在下久居京城,不知为何,总觉得柳大人颇为面熟,莫非曾在京城任官?”
这位柳大人双眼一睁,颇为喜色,自得的道:“小兄弟到是好眼光,柳某曾任工部侍郎,虽然短短不过三月,却在京城也是做了七八年的官,想不到今日在扬.州居然被小兄弟认出来,当真是缘分……”
朱栩牙疼,果然,这位是天启年间的工部侍郎,柳德丰,应该是浙党,被赵南星扫除京城的一个。
“失敬失敬。”朱栩忍着反胃,抬手道。
柳德丰面色得意,摸着小胡子,一副长辈看晚辈的欣赏姿态,道:“小兄弟既然能认识我,不知府上是?”
朱栩眼睛微动,上次是冒充吕大器的外甥,可能已经传到江南了,稍稍琢磨,道:“自幼随表兄读书,家兄许杰,勉任内阁中书。”
柳德丰神色顿时微变,正色了两分,看着朱栩道:“原来是许大人的兄弟,柳某眼拙,听说许大人即将外调,任江.苏参政,不知是否属实?”
那蒙面的李姑娘,抑郁的方公子都目光转向朱栩,态度重视了三分。
朱栩微笑,道:“确实如此,再有半个月即将上任。”
柳德丰大喜,笑道“那不是外人,我与许大人也有多面之缘,朱兄弟今后就是我的兄弟,有什么事,尽管报我的名字,今日能遇上,着实是缘分,我来摆宴,不醉不归!”
朱栩心里越发想吐,这位柳大人真是一点德行都没有,若不是还稍有顾忌,只怕要当面拉他拜把子了。
对面的方公子却心知肚明,稍稍正身,虽然依旧没有说什么,神态却在悄悄变化。
许杰,内阁中书,虽然是出自‘信王党’,却是左次辅毕自严的心腹,这样的人外放,用不了多久就会是一省巡抚,封疆大吏,加上朝中有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位列朝班,大权在握,谁敢轻视!
李姑娘看着朱栩的双眸也在微动,稍稍倾身,软声细语的道:“刚才不过是戏言,朱公子切莫在意。想来朱公子应当是与方公子一样,科举在即,来小妹这里听一曲,缓解压力……”
柳德丰顿时会意,大声笑道:“李姑娘说的是,朱兄弟才华横溢,样貌出众,今晚的入幕之宾非他莫属……”
李姑娘脸上绯红又现,含羞带怯的轻轻低头,却是睫毛轻眨,双眸如水望着朱栩。
方公子皱了下眉头,抬头看着柳德丰,眼神里厌恶一闪,端着酒杯默默无声。
朱栩不动声色的将这些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顺着柳德丰的话道:“呵呵,柳大人客气了。因为朝廷有那个‘九条’,所以在下行事是小心谨慎,生怕被抓住,外加家兄调任在即,自是不敢乱来。”
‘不敢乱来还不是来了,嘿嘿,同道之人……’
柳德丰心里自认将朱栩给看透了,颇为自信的摆手道:“朱兄弟初来江南可能不知道,朝廷那些规定,出了京城就是一纸空文,别说在扬.州了,整个南直隶也没谁真的当真,放心就是,这位方兄弟的父亲也是江.苏参政,你说,巡抚衙门敢来抓人吗?”
朱栩神色微动,看向这位方公子道:“可是方潜夫方大人?在下来之前家兄有过交代,让我特别去府上拜访,没想到在这里遇上……”
这位方公子就是江.苏右参政方孔炤的儿子,方以智。
方孔炤,字潜夫,为人严禁,军政皆通,在陕.西,山.东都任过职,是一位干吏,洪承畴曾经上书,称他‘遇事敏达,不唯上而唯实,冷静果决,有大智’。
方以智嘴角动了动,放下酒杯,勉强的抬了抬手,道:“若是朱兄今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找我,些许小事,还用不着我父亲出面。”
朱栩心里轻叹,所谓的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这位方孔炤只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柳德丰对朱栩更加热情,毕竟‘前途更远大’,乐呵呵的道:“朱兄弟,可有住所?愚兄在小秦淮上恰好还有一个院子,你若是喜欢,我就送你了……”
这样一个院子,起码千两银子,这柳德丰还真是舍得下本啊!
朱栩脸上不动声色,笑着道:“那多谢柳大人。”说着转向方以智,道:“方兄,在下记得你是复社之人,为何今独见你一人?”
方以智猛的酒杯砸在桌上,神色更加的阴郁。
朱栩微眯眼,不漏分毫的继续道:“莫非是在下说错什么了?”
方以智脸角抽搐,盯着撒了大半的酒杯,冷声道:“当今皇帝昏庸,朝廷无能!可怜我辈赤子心,沦落今为青楼客,可恨!”
朱栩眉头暗挑,心里暗骂,你们这群人天天纸醉金迷,傍红倚翠,视朝廷纲纪如无物,还一天到晚骂朕是昏君,这青楼你们不来就能死吗!
柳德丰闻言也冷哼一声,道:“方兄说的不错!前有东林邪党为祸天下,现在皇帝只知铜臭之物,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束之高阁,当真是前所未见,岂有此理!”
朱栩嘴角动了动,心里也在破口大骂,这帮人他已经忍耐的够久了,死性不改,还天天四处的抹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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