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曼王和他的两位属下都冷眼看着他。
“你就下定决心,要利用这场面对自由同盟的战争,来清洗你的封臣?”
不。
伊恩心中绝望地想:
怎么会,这样呢?
大厅另一端,祈远城的使团沉浸在一片哀愁中。
六位龙霄城伯爵死死地盯着查曼王,眼中的慎重和忌惮前所未有。
伊恩凄然地开口:“你不在意你的封臣反对你,不在意他们有无祈远城声援,因为你根本就没想跟他们好好玩完这个政治游戏。”
“甚至,自由同盟这一步棋,也根本不是为了拖住祈远城,不是为了削弱反对者们的外援……”
查曼王表情专注地看着大厅里的众人,似乎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
“你甚至不在乎龙霄城是否出兵,不在乎战争的结果,不在乎祈远城能否速战速决。”
“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了主意,”伊恩喃喃自语道:“要用最直接,最粗暴,最简便的方式,下手铲除手下那些不听话的旧封臣们。”
“你所欠缺的,只是一个名义,一个理由,一个写在共治誓约上的,不会激起民情激愤的,后果最小的,堂而皇之的借口……”他痛心疾首地咬出下一句话:
“比如……为国而战,或者,清理叛国者。”
伊恩绝望地望向泰尔斯,但王子只是摇了摇头。
子爵阁下颓然地坐倒在座椅上,不再看向任何人。
仿佛斗兽场上被击败的斗士。
一蹶不起。
伊恩身边的亡号鸦轻轻叹息,死寂的眼神瞥过泰尔斯。
里斯班重重地长叹一声:“陛下,您的封臣们若接受征召,就意味着庞大的开支和无数的人力,而随你远征西方,更意味着把人口、战力、子嗣、补给、后方,把这些贵族的命脉交到你的手里。”
查曼王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里斯班——这位先王陛下最为倚重的股肱之臣。
里斯班摇了摇头,继续道:
“但若他们拒绝征召,你是否就打算带着无可辩驳的大义,用伦巴家族和再造塔两者相加的威势与兵力,剥夺他们的爵位,清洗他们的统治?”
摄政官阁下语气低沉地叹道:
“把黑沙领真正变成您的一人之领?”
泰尔斯看着伊恩神思不属的样子,看着里斯班似乎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的脸庞,心中黯然。
他知道这种感觉,他曾经体会过,终身难忘。
弑亲者真正可怕的,是他不动则以,一动则撼天震地的恐怖手段:断龙要塞前的血腥围攻,灾祸之夜里的恐怖一击……
一如既往,如雷霆般迅捷,直接,粗暴,残忍,果决,有效。
留给敌人的,只有惊愕和悔恨。
查曼王轻哼一声:
“他们并不是没有选择。”
查曼王转过视线,与大厅里的众人正面对视。
但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目光。
“他们可以选择效忠国王,遵循法令,选择继续热爱埃克斯特,那就皆大欢喜了。”
国王冷冷地道,锐利的双目里仿佛藏着不可抵挡的锋刃:“而非与他们封君以外的势力暗中来往,寄望着以此逃避他们必将到来的命运。”
“当然,这也给那些把手伸进我的地盘,多管闲事的人们送去一个警告——安分守己,或者我来找你。”
那一刻,查曼王目光所及,众人纷纷低眉垂目。
就像眼前的不是国王,而是一头巡视领地的凶兽。
而查曼的外袍上,代表伦巴家族的铁拳徽记,在此刻如此刺目。
除了贵族们若有若无,速率不一的呼吸,大厅里一片寂静。
泰尔斯默默地看着颓然的伊恩,心中先是叹息,随即升起寒意。
里斯班摄政先是微微一叹,紧接着神情严肃:“你完全没有留手的打算,更没有贵族的廉耻和底线,对么?”
“查曼·伦巴?”
“门德、德文森、佩鲁诺、伊卡,黑沙领上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北地家族,这些自耐卡茹时代起就效忠起义王血脉,效忠伦巴家族,历史足足有数百上千年的显赫姓氏,”里斯班痛惜地道:“他们以为像往常一样,联合逼宫,就能逼领主收回成命,阻止你扩张权力……”
“然而他们碰到了你。”
“在你的残酷手段前,在你不留余地的征召令下,他们要么承认你的法令,低头妥协,俯首听命……”
“要么……”
里斯班说不下去了。
带着一丝惆怅与叹恨,里斯班的话也引起了一众贵族们的惴然。
泰尔斯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陷入沉思:
龙霄城里,塞尔玛因为女大公的身份,战战兢兢,苦苦维持着自己的少许威信,换来封臣们的合作与服从。
黑沙领中,伦巴却顶着弑亲者与变革者的恶名,刀斧无情,用鲜血清洗出道路,留下封臣们的低头与顺从。
究竟是哪一方更好呢?
查曼王的左手按上他的旧佩剑,冷冷一笑。
“想要报效国家的人多得是,而他们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没有封地和爵位,”纵然在盛夏,国王的声音也似乎带着寒风的凛冽,说出让贵族们不寒而栗的话:
“这个世界上,占据高位而尸位素餐的人还是太多了些。”
里斯班闭起眼睛,没有答话。
大厅里安静了很久。
龙霄城的伯爵们露出了纵使面对女大公的任性妄为,也不曾表露半分的凝重神色。
“我们所面对的,”赫斯特伯爵面色苍白:“究竟是个什么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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