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魏公公依旧觉得不行,手一摆,打回重写。
再次被割后,寇知县身子颤的很,不是疼,而是气的。
这一次,他恨恨的在白布上就写了两字——“救我!”
这两字,无头无尾,没有因果,看着很莫名奇妙。
林县丞和周主薄默不作声,他们清楚,这是县尊无声的抗议啊。
也担心这过于简短会害的县尊再次被割,寇知县在冷静下来后也发现自己似乎自找痛苦,这狗太监要不满意,倒霉的还不是他自个么。
然而,魏公公却很满意,非常满意,拿着这“救我”血书不住点头,然后斜眼瞄向林县丞和周主薄。
慌的二者好像原地立正般不约而同的将脚并拢,腰挺直,正视前方。
“你们不用怕,咱家虽是刑余之人,但也知忠义二字!…今日局面,咱家与暴民誓不两立…若咱家不幸平乱身死,咱家也无怨无悔…但愿咱家之死,能唤醒这天下万万千千仁人志士为国效命,如此,咱家的血就不会白流。”
魏公公慷慨激昂,一边说着一边将“救我”血书摆在寇知县面前的桌上,然后拿对方的官印硬是在对方手掌心磨了几磨,再在血书上按了下去,之后心满心足塞进衣袖中。同时不忘将桌上的匕首拿在手中。
这动作,可把寇知县疼的直咧牙。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今日之事,公理不得伸张,咱家便绝不退去!倘若因暴民所迫,咱家便彷徨不敢向前,如何有面目见皇爷,见内廷诸公!…朝廷法纪又何在,秩序又何在!…公道自在人心,纵使奸人恨我入骨,咱家亦当勇往直前!…”
激动之下的魏公公想起先贤,忍不住吟诗一首:“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言毕,一道精光射向堂外。
无锡三官见他这样,都道这狗太监要带爪牙杀害百姓,不想这狗太监突然将手中的匕首扔在了林县丞和周主薄面前。
然而微微一笑,道:“请二位帮忙送县尊大人归天。”
“啊?”
闻言,正在按着满是血口子左手的寇知县惊的魂飞魄散,不敢相信的看着魏公公。
林县丞和周主薄也惊呆了,二人大气都不敢呼一下,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匕首。
匕首,血迹斑斑,静静的摆在那,二位佐贰官却谁也不敢去拾。
瞬间之后,这二位已知狗太监想干什么了。
“唔,二位不肯帮咱家这忙么?”
魏公公脸上依旧带着些许笑容,根本不看那已经抖成一团的无锡县。
小田冲了上来,一把拖过林县丞,然后将他的手猛的按在地上,喝道:“捡起来!”
巨痛之下,林县丞脸都扭曲了,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咬牙不肯捡。
周主薄更是往后退了两步。
寇知县已然绝望,他没有求狗太监饶他一命,只在喃喃自语乞求菩萨保佑,玉皇大帝六天神魔齐来保自己过这大劫关。平常“子不语乱力鬼神”,现在却生怕哪座庙里的神仙被自己给念忘了。
魏公公的嘴噘了起来,无锡县丞对上官的充分尊重让他不高兴。
他没有多言,摆了摆手。
小田捡起了匕首,然后一下扎在了林县丞的心窝上。
拔出时,匕首的刀尖上,一滴滴的鲜血正顺着刀身“嘀嗒、嘀嗒”的滴在地上。
一秒!
两秒!
三秒过后,林县丞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身子不住的抽搐着。
他,死不瞑目。
魏公公也不忍心,一开始他不想杀人,可现在,他也没有办法了。
哪怕这林县丞是个清官,好官,他也要将之除去。
因为,死去的官才是好官。
同理,寇知县也得死。
唯有他们的死,才能让魏公公占据法理和道义上的制高点。
县丞不肯帮忙,魏公公只能寄希望于勇于跳粪坑的周主薄了。
“公公…我…我…”
周主薄面若死灰,语气极尽哀求,可魏公公看他的眼神却冷漠异常。
“他不死,你就死。”
催命的话从魏公公口中一字一句说出。
小田将匕首扔在了周主薄面前。
终于,周主薄颤抖着,缓缓弯腰将那匕首捡在了手中,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向趴在桌上,已经无法自行动弹的寇知县面前。
这位,有胆跳粪坑,却终是怕死啊。
“大人!下官…下官…下官…”
周铁心脸上满是痛苦和无奈,他的恐惧比之寇知县还要甚。一连三个“下官”,紧握着的匕首却迟迟剌不下去,彷徨和犹豫的煎熬让他不下了手。他的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他的心抖得厉害,他的手颤得快要握不住剑了。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我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要落到如此地步啊!
周铁心欲哭无泪,他不想杀县尊,但他没有选择,他只能接受命运对他近乎折磨的安排。
寇知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颤抖让他心跳的厉害。他知道自己必须死,只有他死了,狗太监才能如愿。
长叹一声后,寇知县慢慢的闭上眼睛,嘴巴微张,轻声对周主薄道:“你不必如此,本官不恨你,你受人所迫,乃不得已…既然我必须死,死又有何足惧。你无须愧疚于我,本官只求…只求你让本官死得…死得…死得舒服些吧。”
说完,寇知县再次将眼睛闭上,好像已经与世隔绝般。
死不足畏,只叹自己无辜死去,只叹这间真相再也不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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