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凌海,细雨蒙蒙,街道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再也遮不出绿荫,枝杈嶙峋,一片萧瑟。可这座高速运转的国际大都市却有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的繁华,足够让人亢奋和浮躁,像四十度高温下一样。
从美院的红砖老楼里出来,孙彤忍不住搂紧了风衣。
一大早就飘雨,真是飘,雾一样,对于北方来的她根本不够打伞的,可湿冷浸骨,无孔不入,心里忍不住就骂:这鬼地方的鬼天气,简直就是专为得风湿设计的!
身上还是连体工装裤,大头鞋上也浮着锯沫子,孙彤低头看了一眼,顾不得换了,一头冲进雨里。
学院街对面有一家茶室,在为学生情侣制造气氛的各种咖啡屋和冷饮店里门面显得很不起眼。推门进去,孙彤摘下风衣帽。
才刚刚六点,下午茶的人已经走了,晚饭后的客人还没上来,此时的茶室配着古风音乐,异常安静。
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人,四目相对,孙彤不由愣了一下,忽然就觉得腿有点沉。
季萱……
这是一个孙彤很想念却又很怕见的人,如果可以,恨不得她就活在以前的回忆里。可她到底还是来了,今天一收到她的短信,孙彤就再也没法集中精神。
顾不得服务员的招呼,孙彤径直走过去,面对面,坐下来。
阴天,茶室本来柔和的光线显得有点暗。茶已经点好了,是她常用来暖胃的潽耳,看着茶斟满,孙彤握了杯子几乎是一饮而尽,身上的湿冷压下去一点,这才看着对面,“你什么时候到凌海的?”
“昨天。”
她还是那个样子,看人的时候唇角总是微微带笑,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可是真的瘦,瘦得这身宽松的棉麻裙都遮不住那单薄的肩头,像个衣服架子。
曾经最亲的闺蜜,曾经豪情万丈要一起走过千山万水,可短短几个月,孙彤就放弃了,再好的友谊也抵不过最肤浅的爱情,义无反顾地离她而去。这是背叛,对自己最亲的朋友,也对自己。现在,时过境迁了……
“彤彤,你现在在跟先生做事?”
她打开话题,句子长了才听出声音有些哑,孙彤的目光不由得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瘦,脸色自然苍白。
“嗯。”她说的“先生”是褚老师,孙彤轻轻点了下头。
“很忙吧?”
“嗯,接了一个慈善主题的活儿,半年,时间挺紧。”孙彤低头在口袋里翻出烟,正要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握在了手里。
“先生好吗?”
“挺好的。” 孙彤想说老师一直都有问起你,可是端起杯子抿了口茶,又咽了回去,“你找我……有事么?”
四目相对,孙彤握着茶杯几乎是在心里恳求,求她说不是,可是,她抿了下唇,点点头,“嗯,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你能告诉我顾辰在哪儿吗?”
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出那个名字没有任何起伏,眼睛甚至冷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是,孙彤的脑子还像毫无防备“嗡”的一声……
三个月前得到那个消息,孙彤绝不能相信,直到季萱的手机再也拨不通,顾辰消失在所有的社交软件上,她才不得不信。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一对,那就是季萱和顾辰。为彼此,量身定制。
顾辰年长她们三岁,是这个小团体的领队、大哥,号称“顾队”,带着他们一路走,一路画,而他笔下总有个随时在流动的主题:他的小萱,有时只是三五笔,画在他笔记的页眉。
季萱的外表真的很有欺骗性,特别温柔、清静,其实骨子里倔、鬼点子多,只有在顾辰的笔下,才能看到那有时真的很坏的样子,眼神都能捕捉那一闪而过的狡黠。
人们说搞艺术的都是疯子,感情强烈到不可理喻,龙卷风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都有所谓灵感的幌子。是的,曾经有很多大师级的画家,为了一个模特疯狂地爱、创作,可灵感一旦枯竭,弃如敝履。
可是季萱之于顾辰,不是灵感,是女神。
季萱的DNA很特别,对事物的观察角度奇特、异常敏感,落在纸上细腻又跳跃,可以让人窒息。这是羡慕不来、嫉妒不到的,而且,她冷静、顽固,非常顽固,一旦思维锁定,不为任何人和事所动。顾辰曾开玩笑说人类得保护他的小萱,因为天塌下来的时候,只有她能迅速画出那个裂缝和毁灭前接触的一刹那。
他是这么欣赏她、爱她,如果以前有人说有一天顾辰会厌倦季萱,不只孙彤,所有的人都会大笑那特么是个疯子!
可是,就在三个月前,疯子的话以一种现代社会最俗气又似乎不可避免的方式兑现了:男人出轨。女神,落进了尘埃里。
据说那是一个跟着学画的女孩,跟了他们两月有余,最后学到了老师的床上。
一个恶俗的八点档故事。
有人说顾辰一时兴起没管好下半身就这么丢了季萱,也太不值了。可孙彤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是答案,因为顾辰眼里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一时兴起、变了态?
只是,孙彤想不出在那样爱过季萱后,他还能用怎样的方式更爱另一个女人。只听说,他当时没有任何的挣扎,也不存在选择。这很顾辰,爱一个人,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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