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用过晚餐,顾非敌再次去了万卷阁。宿殃跟着谛聆回到知春苑,立刻带着《九寒吐蕊》去答疑。
谛聆毕竟是女子,不便让宿殃进她闺房,两人便在院中花树下的石桌旁坐下。
“你有何处不解?”谛聆淡淡地问。
宿殃盯着谛聆茫然不聚焦的双眼,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问题。
他突然意识到,他现在的情况就好比拿着一份高考英语试题,去找老师答疑,老师问他哪道题不会做——而事实上他只刚刚认全了二十六个字母。
有何不解?
他这根本是什么都解不了!
宿殃沉默半晌,不得已坦白:“……都不解。”
谛聆眉头微蹙:“都不解?”
宿殃点头:“就是……什么都不懂。”
谛聆更疑惑了:“你既已练了六冥葬花功,想来心法基础打得极牢。修习进阶心法,不过是为你现有的内力循环增加一种变化,只要功法相辅相成,便可水到渠成,又如何会……不懂?”
很好,这位答疑老师还以为他已经学会了基础题,只是来答疑高难题的。
宿殃心下一横,决定胡说八道。
“我当年修习六冥葬花功,入门并不是靠看书的。”他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说,“而是有人给我念出来,并以内力亲自指导的。”
“竟是言传身教么?”谛聆有些讶异,“可是,若想要言传身教,那人必得与你修习同一种心法……我不曾修习九寒吐蕊,无法亲自教你。不过,这与你读不懂功法典籍,有何关联?”
宿殃默了默,道:“我没读过书……”
谛聆面无表情地等着他往下说。
宿殃继续道:“……只认得简单的字,却不知道该怎么……咳,断句。”
谛聆眼中本就茫然的神色,突然空白了一瞬。
宿殃索性破罐子破摔,硬着头皮道:“所以,这书里的东西,我需要人念给我听,才能明白。”
“师尊为何让我指导你……”谛聆喃喃自问。
宿殃心道:行吧。就算是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谛聆师姐,也成功被他气得埋怨起来了。
谛聆继续道:“……她明知,我也不擅读书的。”
宿殃:???
谛聆叹息一声,目光悠悠然飘远,不知在看远方的什么东西。
“我自幼眼盲,所以读书很慢。”她不疾不徐道,“而且需要周围非常安静才能读书,因此,是无法将书本上的词句念给你听的。”
宿殃:……
……等等,她刚才说什么?
宿殃瞪大了眼睛,高声惊问:“你看不见东西?!”
怎么可能?!
这妹子的言行举止明明自然得与常人毫无分别!
而且“眼盲所以读书很慢”,这根本就是一句自相矛盾的话吧喂!
谛聆嘴角绽开一抹浅笑,道:“世间万物皆有声,纸张、墨迹亦然。只要用心聆听,便可认出字迹。只是我听字的功夫还不到家,所以读书很慢,一个时辰也不过能听出两三页罢了。”
宿殃:……
这已经超越人类的范畴了好么!
谛聆对此毫不在意,仍旧纠结于当初师尊的传信。她面带不解,犹疑道:“师尊当初指名要我来教导你,必有她的用意……”
被谛聆这句话点拨,宿殃也开始托腮思考。
或许,他这位身份神秘的便宜师尊,是得了什么启示,故意让不擅读书的谛聆来教导他?
魔教圣子和顾非敌一起进小玉楼,顾非敌两年后出师,魔教圣子却因为不会读书而一直被困在小玉楼中——这个故事恐怕够全江湖的人津津乐道许多年。
或者——魔教圣子不知道怎么过的石林阵,但既然进来了,就别想出去,别想继续带着魔教为祸四方——小玉楼作为隐世门派,有这样济世救民的想法也是很有可能的。
宿殃一言不发地托着下巴,思绪越飞越远。
谛聆忽然轻轻“啊”了一声。
她眉头舒展,低声笑道:“我明白了。师尊她,也算用心良苦。”
宿殃疑惑。
谛聆道:“能为你诵读经书的人,很快就要回来……就在院外了。”
话音落,知春苑的院门口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顾非敌驭着轻功,沿着小路跑进花园。他手中攥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将它紧紧贴在心口,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喜色,两颗黢黑的眼珠亮得仿佛坠入了漫天繁星。一入院,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宿殃的身上。
“宿少侠,你助我寻回知还经归巢卷,无论如何,我还是该感谢你。”顾非敌真诚道,“如若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务必告知,非敌定尽心竭力!”
宿殃:……
顾非敌,你是不是傻?!
竟然为一本心法就把自己卖了吗!
宿殃还在内心吐槽,没来得及说什么,谛聆先开口了:“却是巧,他今日正遇到难处,我也无法为他解决,想来只能拜托给你了。”
顾非敌在谛聆面前将他的雀跃收敛了一些,颔首道:“聆师姐,请说。”
谛聆:“宿殃许是自幼生长于魔教,于识字句读上有些障碍,需要一人为他朗读心法书卷。我不方便,就交给你了。”
听到这话,顾非敌不由得一愣:“这……”
随即他惊讶地看向宿殃,问:“你幼时不曾读过书?”
宿殃:……
行吧。反正是反派人设,多一条“文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宿殃的无奈沉默,落在顾非敌眼中便成了默认。他却没有嘲笑宿殃,神色反倒柔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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