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王居卿离开,韩冈回到后院。
跨进门,就看到四位妻妾向往常一样,正坐在一起,一边做着女红,一边聊天。
“官人。”王旖四女放下了手中的织物,站起了身,“前面的事都处理好了?”
“都好了。”
韩冈活动着肩膀,一天下来,身心疲惫。
做了宰相之后,手上的事多了许多。苏颂年纪大了,也不喜揽权,加之现在政事堂中还缺参知政事,韩冈等于是一人处理所有政事。
“官人这个宰相做得太辛苦……”
“参知政事什么时候选出来?”
家里的妻妾,都知道韩冈不好揽权,更注重自己的理念能否施行,故而都希望他能早点找到合适的人,将一干不重要的庶务都交托出去,免得再这么下去,变成五丈原的诸葛亮了。
韩冈叹了口气:“廷推都拖了两次了,下个月的廷推,估计还会再拖。李定根本就选不上,这边的沈存中也一样。李清臣没根基,李奉世【李承之】只比沈存中差一点,新党、旧党都不会选他。曾令绰还不是进士,在西府还好说,入东府就难了。”
“不至于没人可用吧?”
“天下不乏人才,只是一时之间不凑手。”
“官人这话说得就像是穷措大上街,买不起东西不是缺钱,只是一时不凑手。”
周南戏谑的说着,韩冈苦笑着摇摇头。
韩冈不希望新党插手进东府,而新党那边也不希望让韩冈继续控制政事堂,按照编订成型的廷推条例,有资格参加廷推的重臣中,放弃投票的人数超过一定比例,廷推就得不出结果。自韩绛求退后,两次给两府增加人手的廷推都因为各方的拆台而失败了,接下来的第三次,韩冈也没把握能通过。
反正僵局持续下去,权力会更加集中在他韩冈的手中,对于新党来说,同样不是一件好事。也许这第三次,他们该学聪明一点了。双方都退让一步,应该能得到一个双方都能认同的结果。
“好了。”王旖道:“现在就别说公事了,官人好好歇歇吧。”
周南、素心端来了茶汤、菓子,而王旖和云娘也过来帮韩冈换下见客的衣服。
过去,但这两年王安石先是在江宁任知府,之后卸职就任宫观,一年前致仕。没了政治因素造成的隔阂,夫妻之间的关系又恢复了和睦。
家里面平静,韩冈也能安心去处理国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层层递进,的确很有道理。
“对了,官人,大哥今天来信了。”严素心说道。
韩冈喝了一口茶:“大哥在书院还好吗?”
韩冈一向觉得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在家里的老大年满十五之后,便被韩冈打发去了横渠书院。
“大哥还好,现在跟祥哥住在一起,偶尔上街逛一逛。”
“今天收到信,二哥也闹着要去读书。”
“二哥得再有两年,他还小。”依照韩冈的想法,至少要到十五岁之后,才能出去游学,“跟他说,等他年纪到了,就让他去横渠书院读书。”
王祥是韩家的准女婿,王厚几年前入京后,在韩家常来常往,很得韩冈夫妻的喜爱。这一回韩冈将韩钟打发去读书,王祥也一起跟了过去。
按照韩钟的信中所说,他现在在横渠镇上租了一座小院,与王祥住在一起。
从出发,到租屋,都是两个孩子自己自己去处理,他们身边都只有一个伴当,绝大多数时候都得靠自己。韩冈暗中让人照料,却没有出面,尽量让他们能自行完成一切。
“瑞麟那孩子性格稳重,又好上进,有他在身边,大哥的学业就不用担心了。”
通过一干护卫暗中回报,韩冈对王祥的表现更加满意。性格稳重,做事沉稳,待人处事也谨严守礼,但也不是冬烘先生,也有少年人的活力。有这样的人在自家儿子身边相扶持,做父亲的哪有不放心的道理。
“官人这么说,奴家就放心了,再过几年,就能还金娘一个进士夫婿了。”
“那要看他们努不努力。若是用心的话,进士不好说,诸科是轻而易举。”
王安石还在,新党也依然遍布朝堂,韩冈这两年没有对新法大动干戈,只是做修补和调整。
给七十岁以上老者鸠杖,许其入府不拜——此乃汉制。国初时,朝廷也有规定,但一直没有注重施行,韩冈让人专门上表奏请朝廷为此下旨,要依照法令施行。
这是惠而不费之举。朝廷之中,也没有反对声。不过如果是要花钱的项目,比如设立照料鳏寡孤独的养老之处,即使这是儒家先贤的理想,一样会被人反对,而且也绝不现实。
这些细微之处的变化,对朝堂和士林的影响并不大。这几年,气学秉政,朝堂上最为重要的变化,就是科举的科目又增添了两项。
韩冈曾经报与韩绛的明算科和明工科,堂而皇之的成为国家择士的一部分。两年半前公诸于众,下一科,便是第一次开考。
“不过诸科总没有进士好。大哥和祥哥在横渠书院读几年书,是不是让他们回国子监来?”
横渠书院是气学的本山,而国子监,至今仍旧是用三经新义来教书育人。进士考试的内容,也同样是新学圭臬的三经新义。
王旖四女都希望家里的儿子能够高中进士,而不是诸科。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家里的孩子必须去学习新学。气学宗师的儿子,却通过学习新学而榜上提名,这不啻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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