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啊。”
“还要刮风下雨啊?再来几场风雨,这房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王厚在火炉前搓着手,堂堂提举皇城司,就像外面做苦力的民夫,不顾体面的蹲在地面上。
“皇城司的衙门不知多久没修过,头顶漏水,四面漏风,脚底下直冒寒气,我当年住过的吐蕃帐篷,也没这么破败过。”
王厚好一通牢骚,轻轻的将李宪的话茬给撂开
王厚蹲着,同在厅内的李宪也不方便站着,一起蹲在火炉前烤火。
听了王厚的牢骚,他苦笑了起来,王厚的话太夸张了一点,皇城司提举的公厅,只要出现漏风漏雨的地方,肯定会立刻补上,但破旧倒是没错。
“谁让朝廷看得紧,宫里面但凡有点钱想修一修屋子,主要都紧着庆寿、保慈两宫和官家,哪里轮得到皇城司?”
王厚的双手搓得刷刷响:“但这改火炉的事倒是蛮快的。弄得人想烤个火,还得凑到屋子边上来。”
“先帝的事后,谁都怕炭气,只能这么改了。”
李宪坐在皇城司公厅中处理公务时,也不免觉得脚底板冷。换做过去,拖个火盆过来就好,可自从熙宗皇帝因炭气中毒而崩,宫中和衙门里的火盆全都改成了有固定通风通道的火炉。这么一改,就成了固定的设施,想烤个火,要么挪摆设,要么就是人凑过来,要么就干脆再点个火盆。只是这两日风大,关紧了门窗之后,即便胆大如王厚,也不敢再使用火盆——毕竟这间房,并不是像他说的那般一直在四面漏风。
“改也不知改好点。”王厚冷哼着。
“等日后再改吧……不知提举对辽事如何看?耶律乙辛篡位,辽国必然内乱。王平章求战,吕宣徽亦求战,偏偏其他宰辅都反对出兵,这事情,真是让人看不懂。”
李宪很直接的将王厚避过的话题又拉了回来。
王厚低头看着炉膛:“都知,非所宜言。”
“要是那两位国戚在,李宪是绝对不敢多说半句的。”李宪盯着王厚,“可眼下只有提举你我二人。”
自己几乎都挑明说宦官不当问军国事,李宪还如此坚持,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王厚抬起头,笑了起来,“是太后想问?”
“自然!”李宪正色回答。不是奉了太后的诏令,他如何敢妄言半句?
“太后想知道韩参政的心意,为什么不直接问?”
“太后不是问过韩参政吗?韩参政也只是反对。”
李宪摆出了个‘你懂的’的表情,世间都在传韩冈等宰辅反对出兵辽国,不过是蒙蔽辽人在京城中的细作。最近皇城司抓了一批辽国细作,惹得朝野沸沸扬扬,正巧给印证上了。
“市井传言多自宫中出,太后知道韩参政心中有顾虑,也怕消息泄露,所以改命李宪来问一问。提举与韩参政最善,韩参政的想法就要托付给提举问个明白。待问明白了,再转告给李宪。此事出君之口,入宪之耳,除了太后和韩参政,决不会让第五人知晓。”
“韩参政正当面的回答,太后都不信,还要遣都知来问王厚,难道都知以为韩参政侍君不诚?!”
王厚依然笑眯眯的,但他的话让李宪不寒而栗。当真触怒了韩冈,太后绝不会保他。
……………………
李宪走了。
可以说是被王厚吓走的。
可将这位同僚和旧交识给吓跑,王厚只是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皇城司的衙署。
此时快要到放衙时间,离开皇城的官员渐渐的多了起来。
四门巨型的火炮,依然在宣德门内矗立着。幽黯的炮身,如磐石一般,坚不可摧、份量十足。
这四门炮是个摆设,但火炮绝不是。
有了这等军国重器,守住宋辽边界要比之前容易了千百倍。
可攻打辽国却没有那么简单。
要不然如章惇、韩冈这等知兵的宰辅,绝不会如此强烈的反对。
耶律乙辛不能失败,但大宋也同样失败不起。
在幽燕之地的一次决战惨败,就意味着数万精锐不得归乡,禁军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也没有哪个宰辅敢于冒险。即便是王安石和吕惠卿也不敢。
他们的支持,只不过是党争又批了一层皮而已。
可直到今日,朝廷依然平静的很,没有人
王厚慢慢走上宣德门,就看见章惇和韩冈,一同向城门这边走来。
王厚心中一奇,这倒真是难得一见了。
……………………
章惇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脸色了。
不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衙门中,又或是在家里。
黑着脸的表情,就像是凝固在了大宋枢密使的脸上。
王安石支持出兵,吕惠卿也支持出兵。
这明摆着是想要将吕惠卿从地方上拉回来。
谁敢将一名支持对辽开战的安抚使放在河北?
王安石和吕惠卿这么做,越来越像是当年旧党元老反对新法时的手段了。
“既然吕吉甫想要回来,就回来好了。”
韩冈虽是如此说,章惇没有在韩冈的脸上看到半点在意。
“当无此必要。只要朝廷不同意出兵,吕吉甫又怎么使动河北各部禁军?而且介甫平章和吉甫说的只是出兵与否,又岂有他意?”
章惇的话,他自己都不相信,只是他总不能公然附和韩冈,指责一名同在一党的宣徽使。
“如今民情奋发,吕吉甫想要开启边衅,将责任推到辽国身上,还真不是一件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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