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挺之没有在宫门处看见韩冈和他的元随。
一名名宰执从他面前进入宫中,王安石和韩冈始终没有出现。
韩冈当真坚持辞官了。
之前的谣言得到了证实。宣德门前,不少官员都在用隐晦的言辞议论着。
但重要的是韩冈为什么辞官。韩冈的请辞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挺之听了多少消息,都没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拥立新帝登基之后,原本针对韩冈的攻击,完全都可以抹去。
也许会有人猜测韩冈只是故作姿态,等待皇后挽留。上表请辞,并不一定当真要辞官,绝大多数时候,只是想要表达自己的态度,要天子给一个说法。但气学求的是真,求的是实。道理从真实中来,行事也需真实不伪。韩冈若是那样做的话,他多年来积累的名声就完了。
更多的人则认为,韩冈有拥立之功,之所以依旧会辞官,那是他断错了皇帝的病。
那句皇后害我,也同样传得很开,只是市井中无人敢于公开议论,只是最开始流传一下,很快就消失了。但人们回到家里会不会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到底是不是真相,世人说得信誓旦旦,可赵挺之却抱着深深的怀疑。
现如今,只有王安石、韩冈翁婿辞官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其余的真相,没有人会出来证实。
“朝廷怎么可能会明说太上皇有疾?”赵挺之昨天指着自己的心口对同僚李格非叹道“遮掩还来不及。”
一个只能靠眼皮和手指与外界交流的病人,想确诊他到底疯了没有,什么名医都没用。只有身边人最清楚。太上皇后说太上皇疯了,那就真的疯了。哪个臣子还能上去为太上皇抱不平?
在这件事上,就算是可以风闻奏事的御史,也不敢涉足太深。帝位传承,事关身家性命,可不是能图嘴上快活的事。
章惇的旗牌渐近皇城。
骑着一匹身高体健的河西良驹,知枢密院事正用目光梭巡着人群。
宣德门前,三五官员聚在一起,原本应该整顿秩序的御史对此都视而不见。
在自己接近的时候,还没进门的官员们都望过来,但看清楚了身份后,又都转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章惇哪还会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是高下有别,能够了解到的消息差得很远。
御座上的变化,带起了政府中的大变动,就是市井中的愚夫愚妇都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要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即便是朝堂上的官员不一定够资格。各种各样的传言,会将真相搅得让人无法分辨得清,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猜测就会变得远离真相。
民间只知道,韩冈是断错了太上皇的病,加上之前所受到的攻击,然后引咎辞官,王安石的辞职也是心怀愧疚的缘故;
普通的朝官,则知道苏颂上位是让韩冈辞职所给出的交换条件,可见并非引咎,而是王安石和两府联手的结果;
地位更高的重臣们,则更清楚韩冈在皇后心中的地位,在皇后的支持下,韩冈还会请辞,两府给出的压力可想而知,不会有商量的余地,至于苏颂,是两府主动示好,并非交换;
唯有早就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的两府中人才清楚,韩冈根本就是在无人逼迫的情况下主动辞官的,王安石的辞官是自责,苏颂的位置则是韩冈拉下吕惠卿的回报;
而章惇最为了解,韩冈辞官是为了他心中更重要的目标,官位并不放在他的眼中,这是其他宰辅所不能理解的地方,无不认为是借口,最多也只是认为是很小的一部分理由。
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外人的议论,无论如何都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也只是图个口舌痛快罢了,大多数人都与这云霄上的变动牵扯不上任何关系。
也只有到了章惇这个等级,方才是息息相关。王安石和韩冈相继辞官,短时间内不会再入朝堂。西府之中,薛向的发言权远小于章惇,进来一个不好权位的苏颂,总比喜欢争权夺利的同僚要强。
章惇想着,跨马进入了皇城之中。
赵煦正面安坐,向皇后在侧后垂下一道帘幕。
王安石不在,韩冈不在,崇政殿中的人数比之前变少了,不过马上就要多了一个苏颂。
对苏颂代替韩冈进入西府,向皇后很有些看法。
向皇后接触过苏颂,但次数不多,有些了解,却也不能算是深入。苏颂的才学,她是知道的。是朝中数得着的饱学之士,学问偏近气学,故而跟韩冈走得甚近。曾经担任过权知开封府,好象是因为断错了案子而不得不辞官。
两府宰执们能同意他入西府,肯定不会一进来就要大展拳脚的性子,多是如同薛向一样,在许多事情上保持沉默,只管着自己的一摊。只是朝堂上不是养老的地方,苏颂能不能顶替得了韩冈,那还要看他进了西府后的表现。
不论是什么缘故,年纪轻轻就能身登两府,总是有能力的,不可能只靠机缘或关系。眼下的吕惠卿、章惇、韩冈就是最好的例子,再往前,韩琦、寇准同样都是明证。坐上宰执的时候越是年轻,能力当然就越强。苏颂的年纪太大了,现在才被韩冈推荐上来,纵有才学,但治术肯定就不行了。肯定是比不上韩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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