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质夫想要问什么?”
章楶想了一想,道:“以枢密看来,户口是多的好,还是少的好。”
“户口当然是越多越好。小国寡民那一套是道家,非我圣教之传。”
统治世界的基础是人口,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就像后世那个阳光永远照耀在国土上的日不落帝国,仅仅百多年的时间就从殖民地遍及世界的巅峰,跌落到本土小岛上都要闹独立的地步。其衰落的原因错综复杂,无法尽述,但从根子上来说,还是核心民族的人口实在太少了的缘故。
人才是一切。
“可若是养不活呢?”章楶追问道。
“养不活那是君臣失德。韩冈有罪,难道无法安民的天子和臣工就无罪?”
章楶皱起眉:“枢密的话岂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要养活越来越多的百姓,就必须扩张去夺人土地,但夺人土地能算是有德吗?’这句话章楶没说出口,可他相信韩冈肯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张子门下讲究的是‘民胞物与’。‘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让百姓安居乐业,安享太平,是天子、群臣之责。正如应役纳税是百姓的分内事一样。各安其分,各司其职。”
停了一下,喝了口水,他继续说道:“所谓‘仁’,从人从二,仁者兼爱,所以从二。又有说仁者爱人。但仁德有高下,上者大同,中者小康,而最下一等的就是让人能活下去,吃饱穿暖而已。这与户口多寡无关,并不会因为户口多了,没粮可吃,还能得一句情有可原,饿着的肚皮可是不会在意你有多少推托的理由。”
韩冈的话说新鲜也不新鲜,但用在此处,听起来却意有所指。
但那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攻取异国的土地?
用率土之滨吗?只要被征讨的对象服软,上表称臣,可就没了名分。而用韩冈的说法,为子民夺取口分田,又太过赤裸裸,很难说是符合儒门之教。
卧榻之侧更是天子的理由,而不是儒门宗师的借口。他的观点并不符合儒门一贯以来的主张。
只要他还想传播气学,这件事就必须得到一个能说服人的理由。不能用不想饿死百姓,就必须从朝贡过大宋的外藩手中抢夺土地的借口。
章楶想了一阵,对韩冈摇了摇头,“枢密,这么说不行的。”
京城那里,韩冈的敌人可不仅仅是在朝堂。
“不用担心。”韩冈笑了,他自有成算。
章楶一声轻叹,韩冈既然不想多说,那他也没有必要强求,又不是君上,要死谏殿上的。
起身便要告辞。
“对了,质夫。”韩冈拍拍手,他差点忘了一件事,“河外的事你要记在心上,辽人不提则罢,提了就要坚持一点,那是阻卜人和黑山党项内部的争斗,与折家无关,与皇宋官军无关。”
章楶怔了一下:“……枢密,这是不是太过放纵折家了。”
韩冈对章楶的困扰不以为意,“同样的话我不敢对种五说,但折克行是知道分寸的人。”
章楶欲言又止,看神色就知道,他对韩冈的话并不以为然。只是他也不想与韩冈正面硬争,“那该如何应付辽人。声势一起,就瞒不过人了。”
“即便明明就是折家做的,辽人还能拿出证据,也要一口咬死黑山党项是大宋治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轮不到契丹人说话。”
“折家攻打阻卜人时呢?”
“迷路了,或是用了过期地图,反正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韩冈说得毫无愧色,内外有别嘛。而且复仇本来就是春秋之义,乃是儒门正道。至于不明说,而找借口搪塞,那是不想撕毁宋辽和议,使得两国重陷战乱,百姓因此而困苦,是仁德的表现。
耶律乙辛现在根本没有余力顾及胜州边陲的异族,韩冈给了他一个台阶,难道他会犟着不肯下来?
就算他不肯下来,又能怎么样?向开封的朝廷抱怨不成?还是出兵再来打?这件事传出来,放纵折家报仇的韩冈或许有些小麻烦,但终究是小麻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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