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免死了。”耶律俨在析津府城中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屋中低声说道。
同在屋中的几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连惋惜和感慨都看不到,脸上只有麻木。
冬捺钵布置在析津府城外,耶律乙辛和他所立的幼帝都在城外的帐篷里面住着。析津府虽贵为南京,其实并没有南朝那般为一路核心重镇的作用,皇帝和权臣无事都不会进城居住。
不过这样一来,城中的守卫也就理所当然的松弛,这让许多不得不在阴影下做事的人们,有了更多的活动空间。
“这是第几个了?”萧信义拨了一下火盆中的炭火,骤然跳动起来的火苗映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早就数不清了。”“耶律俨叹着气,“我大辽立国百多年,想不到到了如今,忠臣孝子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
表字特免的萧兀纳在辽国朝中很有威望,与耶律乙辛向来不合,不过在耶律乙辛弑君之后,这些大臣或贬或逐,然后一个个的死个干净。萧兀纳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过现在国人都是畏其权势,不得不俯首低头。不过只要有一次惨败,胡睹衮那老贼就别想坐得安稳了!”耶律那也冷然说道。
“西平六州能算吧?”坐在角落里面的刘伸兴奋了起来,“失土之败,百年来何曾有过。”
屋中唯一的汉臣,在整个南京道的汉官尽数投入耶律乙辛怀抱的时候,一个汉臣还能忠心于先帝,却是极为难得。
“那个不能算。”耶律俨摇头说道,“迁移到西平六州的都不是他的心腹人,穷迭刺的儿子将他们丢到那里,是为他的宫分看守门户。丢了西平六州,不过死了些不算听话的狗,大门外的狗屋给占了罢了。宋人敢沿着黄河去攻打黑山吗?还是说河东的宋军敢北上?!”
“遂城那边不是也败了一场。”刘伸在朝中一直都是以忠义正直而著称,一提到叛逆的惨败便难以遏制心中的兴奋,“打得真是好啊!”
“的确是吃了小亏。但抢回来的人口早就抵得过了。”萧信义泼上一盆冷水。
“不能这么算吧?”刘伸争辩道,“听说还是与宋人在城外野战时惨败的,菩萨保和敌古烈两人手中兵力还比遂城的兵马多。”
“听说没用,拿回来的是真金白银和活蹦乱跳的生口。”耶律俨叹气道,“只要主力不损,谁能奈何得了他?”
“……要不要跟宋人联络一下?”刘伸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小声说道。
“军行在外,就是胡睹衮那贼子也不可能知道大军当夜走哪条路,住在哪里。怎么跟宋人说?若仅仅是大军出动或是别的消息,宋人自己就能打探到了。”耶律那也哼了一声,他叔父是前任的北院大王,在在座的人中,他的地位最高,“谁能保证宋人不会一转眼就将我等卖给胡睹衮?汉……南蛮子我可信不过!”
“虽然不好办,可终究是一个办法。”刘伸坚持道,“胡睹衮手中可以作为依仗的军队不过数万,剩下的都是不得不听命行事。黑山下的宫帐、南京道的汉军,上京道宫分军一部,还有西京的皮室军一部。若是能除掉这几部胡睹衮的心腹兵马,到时候只要有人能站出来,必能一呼百应。”
他看看左右,“难道还要等到他篡位不成?向他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都到了这个时候,国中大部分人都在等着耶律乙辛他篡位了。或许还要经过一个禅让仪式,不过有与没有基本上都一样,现在的这位年幼的新帝,虽说声称是宣宗皇帝的遗腹子,所以继承了侄儿的位置,可辽国国中没人认为这会是耶律洪基的种。从伪帝手中接过皇位,自然是个笑话。只是一旦他当真篡位,地位必然会比现在更加稳固。
房中一时无言,每一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哦?……倒是长进了不少了。”
半日后,耶律乙辛在城外的大帐中放声大笑。一阵畅快的笑声之后,他又冷下脸来,“想不到宋人的手都伸到了南京转运司了。”
“下官事前也不知晓,也多赖了尚父的洪福,让这个奸细自己跳出来。”耶律俨低垂着头,不敢稍抬。
“这件事就交给宰相来处置吧。”耶律乙辛想了想,
“下官明白。”张孝杰上前拱了拱手,笑答道,“尚父请放心,必会给南人一个惊喜。”
耶律乙辛又又对耶律俨道,“你继续在里面打探,若能将这群贼子一网打尽,我必不吝赏赐。”
耶律俨这名细作躬身退了出去。
“怎么会变成了这个局面?”
耶律乙辛轻声一叹,如果能事先知道,他绝不会去破坏好不容易达成的和约。可惜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丢了贺兰山下的西平六州,那些先帝的‘孤臣孽子’便蠢蠢欲动,说不得,只好拿起屠刀了。
“虽说没预料到宋人会这般强硬,但幸好事先也有所准备,多亏了尚父的深谋远虑。”张孝杰讨好的笑着。
耶律乙辛摇摇头,却没有半点笑意,“等结果出来了再说吧。”
“那个……”张孝杰又犹豫的问道,“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该如何处置?”
耶律乙辛想了一阵,最后一摆手:“罢了。让他们戴罪立功吧……他们送回来的银绢子女都分赏下去,也免得有人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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