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两日,攻入广信军境内的辽军,已经清扫了遂城以外所有的村落,但前锋军中作为主力的六千兵马一越过边界,便直接压到遂城之外,驻扎在城北偏东最近的一处村庄中,遥遥压制住城中守军。
两名主将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已经在小村子中歇了两日,纵然不去打草谷,下面的人不会短了他们身边的好处,可两人体内的血液已是躁动不已,恨不得能代替手下在宋人境内烧杀抢掠一番。但来自耶律乙辛的严令,让他们不敢少有违逆。
这一日城头上鼓声大噪,城外的辽军便如被惊起的飞虫,立刻活跃起来。
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也立刻从安营扎寨的村庄中出来——就是北面离遂城最近的村子,只有四里——率队抵近遂城,拿着千里镜望着城头上。
千里镜在契丹高层将领们手中也普及了,纵然从宋国流传过来的千里镜最次的也有五六百贯之多,但也没几人会在这件事上省钱。本也没有打算攻城,笨重榔槺的飞船没带上,但千里镜两人手上都有一具。
“终于是准备出来了?”
“大概是想提一提士气吧。”
“会不会有援军?”
“远探拦子马哪个都没回报。这一马平川,大股的宋军出来后还能瞒得了人?”
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换着想法。在两人望远镜中,遂城的城门中开,两列贯甲持矛的宋军骑兵从城门中鱼贯而出,越过吊桥后,在城壕外分列官道左右。
遂城算是军城,城外并没有民居聚居,最近的村落也在三里外。一里之内连大一点的树木都没有,只有官道上,还有些酒家和亭舍,只是已经给烧得干净。有着足够的布阵空间。
“两个指挥啊,站得倒是整齐。”耶律菩萨保笑了一声。那些骑兵,即是军阵的一部分,也当是保护列阵时脆弱的军队的作用。只是在他眼里,实在不值一提。
萧敌古烈也回以不屑的一哼:“也只是整齐罢了。倒是甲不错,到时一家一半。”
“行啊,这事好说。”耶律菩萨保一口应承。还没攻入宋境时,还有提心吊胆,现在倒是一分一毫的担心都没有了。他所在的这一支进兵顺利无比,最前面的都已经杀进保州了,都不见有宋军出战的,在边界上也没人出来阻截,哪里还会将宋军放在眼中?他们两人可都是多次参与过征讨国中叛乱的战争,从女直人打到阻卜人,没一个好对付的。
面对出战的宋军,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视线的落点却是放在城头上。如果城上的防守稍有松懈,他们就要试一试能不能趁机冲入城中,可惜云集在城头上的神臂弓和极为显眼的八牛弩让两人不敢冒险。
紧接在骑兵之后,则是步卒。上下一身雪亮的铁甲,连脸都给遮住,拿着长矛带着弓弩,亦是分作两部,在两部骑兵外侧列阵站定。
“倒是光鲜!”耶律菩萨保咕哝了一声,对宋军不屑一顾,但对他们的装备眼红无比。
“押阵的是谁?”萧敌古烈想知道谁领军出阵。两翼看起来已经站定了,只留下了中央的空隙。
一面赤红色的大纛就在这时从城中缓缓移出,旗面血红,而边缘上则镶了一圈黑边。一个斗大的黑色篆字文的‘李’字,绣在旗面正中央,在旗帜之下则是十几骑骑兵以及一批步卒。
辽军中起了一点骚动,能用上这面大纛的自然不会是底层的将领。
“呵,竟是李钤辖亲自出来了。”耶律菩萨保瞪大眼睛叹了一句,便回头笑道:“药师奴,你家主人弟子的表兄出来喽!”
小名药师奴的萧敌古烈立刻返过来嘲笑回去:“菩萨保,你不是靠那李钤辖的表弟来保佑吗?不知跟李钤辖对上阵,人家还保不保你了?”
“没药上菩萨,也还有文殊师利、观音、大势至诸菩萨呢。可药师奴,你可是人家家中子啊!”
“不闻菩萨都有亲吗?开罪了药上菩萨,文殊、观音怎么还会保你?”
两人对视一眼,却是放声大笑。
萧敌古烈大笑着回顾左右,“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一片寂静,片刻后嘎嘎如鸭鸣的干哑笑声才一个跟一个响了起来。两人身侧的部将和亲兵聪明的都知道要奉承,但偏偏笑不出来,却又不敢不笑,只能从脸上挤出笑来,看着就怪,听着也怪,一下就冷了场。
韩冈在辽国民间口耳相传,是药师琉璃光如来,也就是药师王佛的座下弟子药上菩萨转生,随着种痘法在辽国的推广,虔信佛教的辽人多有人尊称他一声韩菩萨。
萧敌古烈,小名药师奴,而耶律菩萨保,更是直接把小名当成大名来用。辽人信佛,药师奴、菩萨奴,佛奴、观音奴,菩萨保、观音保,这都是辽国国中极普遍的名号,作小名的极多,沿用到大名上也不少,就是在官场上,也多有撞名的情况。
萧敌古烈,耶律菩萨保拿着民间的传言说笑,敬意不见半分,却是戏谑之意更多,自然是对李信并不放在心上。契丹的骄横乃是一贯如此,对南朝的将领根本都不放在心上,尤其前几年还逼着宋人割地。西平六州的失陷,也不过确认了耶律余里是个蠢货,而当地的头下军各个废物罢了。只是下面的人不配合,比起上层的贵族,地位越低的百姓越是对佛教虔信,对韩冈也更为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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