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厚见韩冈事事为自己父亲着想,心中欣喜:“愚兄也是这么想的。家严已经有所准备。”
韩冈不似王厚那般乐观:“能证明机宜先明之见的,是不是就只有元旦时,发给经略司的两封急报?”
“三月初,两部调集族中大军时,家严当时在永宁寨,听说后又发文给李师中,提醒他加强防备。”
“也就三封啊。”韩冈沉吟了一下,道:“得去架阁库,把机宜这几封有关托硕隆博二部的文字,都拿出来保存好,以防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家严已经做了。”王厚笑道:“吃了那么多亏,哪能再糊涂。没了文字,那就任李师中泼脏水了。”
对于王韶这么小心谨慎,韩冈可以理解。王韶的才智本高,自己能想到的,王韶当然也能想到。何况对于李师中和窦舜卿的阴毒手段,王韶可是切肤之痛,当然会预防着。
韩冈点点头:“既然机宜早有准备,我就放心了……”他也笑道:“机宜的先见之明,传到京中,让人知道他这蕃部提举也不是白做的。”
王厚失笑,韩冈拍马屁的时候可是难得,只是他的脸色又正经起来,“不过玉昆你有所不知,秦州的蕃部提举可是就要再多了一个。”
“再多一个?这话怎么说?”韩冈惊讶道。
如今管理秦州缘边蕃部的官员已经有三人,王韶是提举西路蕃部,向宝是管勾西路,张守约则是管勾东路。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塞了三个人来管,张守约管着东部,那里没什么事,当然,功劳也少。但西路其实就是指的河湟开边的,王韶、向宝,一个提举、一个管勾,就是在为此争着。如果再添一人,不可能是在事少功少的东路,只会是在功劳多多的西路。
这是还觉得秦州不够乱吗?
“天子钦点西京左藏库副使,阁门通事舍人高遵裕,为秦州西路蕃部同提举。”王厚说道。
高遵裕这个名字韩冈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他最近接触过人多,说得话多,听过的名字也多,使得其中许多只留下一点模糊记忆。他问道:“这高遵裕是什么人?”
王厚反问:“太后姓什么?”
得到提醒,韩冈想起来了,是高太后家的人,“……是太后的叔叔。”
太后亲叔为秦州西路蕃部同提举,往好处想,赵顼把自家的舅公派来秦州,当然不会是为了跟王韶打擂台,相反,算是为王韶准备的一大助力。但坏处貌似也不少,外戚在士大夫中并不是很受待见,王韶即便得到高遵裕的支持,朝堂上反变法派的重臣们的立场也不会改变,反而会更加兴奋。
而且,为了满足高遵裕的功名心能放弃京城的优厚生活,而到秦州喝西北风,他就不可能是个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人王韶就必须在一些事情上迁就于他,还要推让功劳给他。而且高遵裕不会单人上任,他有门客、有幕僚,有亲友,这些人,同是会来分大饼的。
这下有好戏看了,韩冈想着。他从不怕与人争功,只怕没有立功的机会,反正高遵裕来秦州,第一个头疼的并不是他韩冈,也不是王韶,而是向宝。
韩冈和王厚说着闲话,而经略司中,李师中和他的属官们也都在商议着如何处理隆博、托硕两部的问题。
正厅上,李师中居中高座,右手边,窦舜卿坐在第一位,只是眯着眼似睡非睡。窦舜卿的对面是向宝,秦凤都钤辖双眼如电,神色中满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而后,参议、参谋、机宜等幕僚官坐了一片,王韶的位置就在他们中间。
李师中开门见山:“隆博、托硕以细故起大兵,渭源至古渭百数十里,皆有其兵马出没,厮杀无一日而绝。现今两部的使者在西北各部中四处奔走,厚赂求盟。如不及早平息乱势,秦州以西怕都免不了要烽火连绵。不知诸位对此有何高见?此二部又该如何处置?”
“管他们为得什么事,即乱我秦州,那就一个也不放过!”向宝豪气迫人,他对蕃部一向秉持着强硬的态度,对不恭顺的蕃部,总是想着先打一顿再说,“经略,且由末将带兵去,管把他们教训得服服帖帖。”
李师中不置可否,转去问王韶的意见:“子纯,你意下如何?”
王韶心中正骂着,两部即将开战的文报早早的就被呈到了经略使的案头上,若李师中早做准备,说不定今日两部之乱都可以消弭于无形。但李师中一拖几个月,连点预防都不做,现在事情闹大了,王韶觉得更应该先追究李师中的失察误事之罪。
当然,王韶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现实。他只能提醒:“河州木征那边呢?他的弟弟董裕娶的是托硕部的女儿,他不会不出兵。”
“朝廷行事哪能顾忌那么多,瞻前顾后,岂不徒惹蕃人笑?”
“子纯,”李师中唤起王韶的表字,亲热得就像叫着自己的老友,“你还是觉得该慎重起见?”
王韶不上当,“出兵与否,经略一言可决。但未虑胜,先虑败,夫庙算多者恒为胜。如今只是庙算而已,还要问问在座各位的意见。”
“子纯说的是。”李师中遂一个个的问起僚属们的意见,而他们见解,无外乎谨慎行事和大胆用兵两种看法。最后也就窦舜卿还没发言,只是看他花白的双眉下,一对眼睛紧闭着,让人觉得他的意见有不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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