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李庆安的吩咐,众人这才跟随家人进府了,高力士的儿子叫冯继嗣,是高力士大哥过继给他的养子,官拜大理寺丞,也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官吏,他拱拱手,上前压低声音笑道:“李将军不用担心兵部那边会有什么话,让李将军部下住在高府,是圣上特准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
李庆安笑了笑又问道:“不知高翁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一会儿吧!这两天圣上忙陇右军的事,父亲要伺候左右,不过他已经吩咐过了,李将军尽管听我的安排。”
“那就烦扰冯兄了。”
冯继嗣安排得极为周到,不仅派有伺候伤病经验的人替李庆安沐浴,又请了几名治伤的名医给李庆安及他的属下疗伤,忙碌一通后,李庆安吃了晚饭,这才换了一身新衣回房休息。
他住的地方还是从前的芙蓉楼,陈设依旧,只是没有了如诗如画姐妹在身边,令李庆安不免有些睹物思人。
李庆安慢慢走到窗前,推开了窗,一股带着寒意的夜风扑面而来,他默默凝视着结冰的荷塘,心中思绪万千,尽管石堡城战役给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记忆,但李庆安知道,现在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从这场战役的阴影中走出来,那些战死的弟兄们已经长眠了,但他们的家人还在,替死去的弟兄们安排他们的家人,是他们这些活着的人需要做好的事,简而言之,是他李庆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安排好阵亡将士的家属需要他手上有资源,钱是一方面,但更重要是,要让他们父母能安度晚年,衣食无忧;要让他们的孩子能读书,将来能够自食其力,就像他们的儿子,她们丈夫,他们的父亲仍然在世一样,只有这样,那些战死的弟兄们才能瞑目于九泉。
为此,他需要得到一片土地,让他成为能支配这片土地的主人,在大唐,这样的身份,文官是太守,武将就是节度使,至少是一州都督。
李庆安不由又想到了哥舒翰,在金城县和他分手时,哥舒翰极为不高兴,其实在陇右交令时,他便感觉哥舒翰的爽朗笑容背后,藏有一丝警惕和不安,这是一种喧宾夺主的必然结果,安西军风头太劲,已经威胁到了陇右军的利益。
哥舒翰是陇右战役的主帅,李隆基势必还要再依赖他继续夺取九曲和大非川,在这种情况下,哥舒翰对自己的定位就显得至关重要了,可是,哥舒翰会极力褒奖自己吗?
忽然,李庆安若有所感,一回头,只见高力士站在门口,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高翁!”李庆安连忙躬身施礼。
“来!坐下说话。”
高力士摆摆手,让李庆安坐下来,他关切地问道:“七郎,身上的伤势如何?”
“今天请了两个名医看了,他们说我筋骨强壮,不碍事,只要不再伤口崩裂,一个月后便完好如初。”
高力士点点头,又道:“刚才圣上也问到了你,希望能早日见到你,具体时间可以由你来决定。”
说到这,高力士叹了一口气,道:“七郎,说起来圣上对你确实宽容有加,你擅自不参加庆典,圣上原谅你了,本应由兵部去安抚军属,你却跑去了,这个圣上也宽容你了。”
李庆安默默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他又问道:“高翁,朝廷准备怎样抚恤阵亡将士的家人?”
“方案已经定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朝廷直接给丧葬费每人一万钱,然后是每月支给钱三百文、米七斗,一共连续支给二十年,这由各地方官府负担,另外在税赋上也有减免。”
“才十贯!”
李庆安霍地抬起头,他眼中燃烧着愤怒之火,“高翁,恕我失礼,将士们为了夺取石堡城,为了保卫大唐的江山,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朝廷竟是如此贱视他们,以后谁还会为大唐卖命?”
“七郎,别这样激动。”
高力士连忙安抚他道:“朝廷也知道十贯钱略略偏少了,所以又用每月支付钱米的方式来作补充,全部加起来也有百贯了,若米价上涨,还不止百贯呢!”
李庆安按耐住心中悲愤,缓缓道:“高翁,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朝廷是要把负担扔给地方,可如果地方官府不肯负担怎么办?如果经办人从中敲诈克扣怎么办?二十年的漫长岁月,高翁真以为地方官府会不折不扣地坚持到底吗?”
高力士无言以对,其实他也心知肚明,现在虽然钱粮不够,但很快到三四月份时,各州的税款都将押解进京,完全可以在那时再支付一部分,但圣上却坚持要采用按月支给的方式,说到底,他的根本目的还是想把抚恤阵亡将士的负担扔给地方官府。
李庆安注视着高力士,他知道抚恤方案已经是定局了,无法更改,便道:“好吧!这件事我不说了,我想问一问高翁,陛下准备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封赏?”
“这就是我今晚来找你的原因,其实也是圣上让我来的,虽然他没有明说。”
李庆安心中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高力士带来的或许是一种对自己不利的消息。
“高翁,你说吧!我听说。”
高力士轻轻叹了口气,道:“今天哥舒翰正式向朝廷提交了石堡城之战的奏折,虽然他承认你拦截吐蕃主力立下了大功,但他认为夺下石堡城才是主功,而且他还认为虽然最后是李嗣业夺下的石堡城,但李嗣业的成功是建立在陇右军一万二千人的阵亡之上,所以在他奏折中,首功是陇右军先锋高秀岩,次功是李嗣业,再次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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