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贼大,正好一阵风吹过,这话就顺风走出了小半里。
关卡前那么多支队伍全听见了,齐齐侧目。
通关事非多,这种地方偶尔有些争吵不奇怪,但这么大阵仗不多见。
又是哪位官老爷多要了?
贺灵川阻止队员卸货,也出于安全考量。有上百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些差役想像之前那样往货里塞赃动手脚,也没那么容易。
他就发现好几个士兵眼神闪烁,总想侧身挡住车辆,但苦于队员跟过去瞪视,一直找不到机会。
仲孙谋当然不会漏听,打量贺灵川几下:“你算哪根葱?”
“一介布衣而已。”贺灵川耸耸肩,“行正坐直,不靠构陷他人加官晋爵。”
巡察使的职责就是巡视官吏、纠察风纪,结果这厮起手就给他们栽赃。可见平时完成kpi的手段也不怎么光彩。
仲孙谋目光深注:“你不服?”
“服啊。”贺灵川迎着他的目光呲牙一笑,“这是灵虚城地界,我们当然得服。”
“识趣就好。”仲孙谋像是没听到他的讽刺,上前几步,语气轻佻,“否则依灵虚城律法,诽谤王廷大员者割舌,你至少得把那条惹祸的舌头割下来,才能走过那道关卡。”
这时突然有个士兵大喊:“又有了,找到了!”
有什么?
众人看过去,见这士兵高举一只瓶子,里面放着几枚晶体。
“古岩之心碎片!”
商队成员再忍不住,纷纷唾骂出声。
瓶子只有巴掌大,显然这家伙在众人盯视下放不进大货,只能偷摸儿塞个小瓶子来完成任务。
“古岩之心!”仲孙谋哪管他们怨声载道,招来小吏,“这个怎么算?”
“违禁挟带古岩之心六片,呃,十倍罚金就是……五百两!”
众人哗然。
又是栽赃,又是顶格处罚!
小吏还很贴心道:“再多搜出两三样,就是恶意挟带,罪加一等,可以拘留。”
伏山越忽然道:“吃相这么难看,平时在灵虚城就没人参你一本?”
他看向关卡后方:“原本在这里守关的门将呢,怎么不出来,反而换你来当看门狗?”
这个关卡,他往返不下十次,如果守关门将平时也敢像仲孙谋这样瞎搞,不晓得要出多大乱子。
“与你何干?”仲孙谋悠悠道,“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替人家求个情,不然……”
石二当家懒得挣扎了,去找管事和手下们凑钱——
刚交掉三千两,他口袋也空了。
伏山越脸色阴沉,忽然大步走向仲孙谋。
仲孙谋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阻拦,被主子抬手喝退。
只听伏山越低声道:“听说再过三个月,仲孙家在西泠草海那里要承办一场盛大活动,去的豪门还不少哩。你们可要小心,草海最近不怎么太平。”
仲孙谋脸色微变:“你敢?”
伏山越阴阴道:“现在这个时局,有些贼匪悍妖就是压不住,你说有什么办法?”
仲孙谋哼了一声,但不像先前那样志得意满。
犹豫几息,他终于向差役挥了挥手,意思是算了,放行。
他是在场最高长官,他点头,手下当然没有异议。
于是队员们搬起货物重新装车,又去排队。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走过关卡,踏上了赤鄢国的领土。
石门商队和伏山越的侍卫们,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终于过关了!
那名差役老大,也转身收队走人。
他没忘了带上那个贱奴,走出十几丈才在贱奴头上用力一拍,咬牙切齿:“你干的好事!”
贱奴吓得上下牙打架,语无伦次:“我、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就在他们车上……”
差役往他P股上踹了一脚,险些把他踢翻在地:“你等着,等我们回到官署!”
贱奴会是什么下场,没有人记挂。
这群差役大庭广众下丢了人,回去肯定会将怒火都宣泄在那个倒霉蛋身上。
伏山越也在冷笑。
仲孙谋以为贱奴是一张好牌,能拿来为难他。结果小桃子根本不在这支队伍里。仲孙谋眼看扑空,才启用后备方案,临时再给他栽赃。
这是非要跟他杠上不可。
他一回头就见到贺灵川凝望那几人的背影:“怎么了?”
贺灵川感慨:“当年的渊王是何等人物,渊国子民也是铁骨铮铮。没想到百多年后,他们的子嗣成了这副模样。”
那名贱奴的言行,让他更深切地体会这片土地上承载的不幸。
一个人的表现,是一群人的缩影。
伏山越淡淡道:“但凡有点血性的,当年全被杀光;留到现在的只有孬种,你怎么践踏他们都行,他们唯一不能听话照做的,就是挺直腰板走路。”
贺灵川想起渊王就义前那句决绝的话:
我宁可孩儿们清醒地死,也不要他们卑懦地活。
渊国灭亡前夕,君臣大义、谈笑赴死,音容笑貌犹在。
反观现在,渊国后裔早被打断了脊梁、抽走了骨气,活得像地上的蛆虫,只敢把满腔怨恨都发泄到更弱小也更无辜的同胞身上。
他们和他们的先辈,就像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谁能想到,这是同一片土地上的同一个人种?
仅仅相隔了一百多年。
贺灵川几乎能感受到,这片天空下回荡着灵虚城宏亮的狂笑:
这就是跟贝迦、跟神明作对的下场。
你敢忤逆天神、作乱贝迦,我就要亡你的国、灭你的种、作践你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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