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门缝里看见,在火光之下,很多怪物冲进村子见人就杀,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
“有个怪物踹开了她家的门,想吃掉她。结果娘亲抱着她,从后门跑了。”男孩接着道,“可是从这时候开始,不管她们逃去哪里,怪物最后都会摸黑追过来。她们在哪个地方也待不了多久。”
贺灵川追问:“那些怪物长什么样子?”
“奇形怪状的,会在火焰下发出亮光。很多头上长角,角的样子又都不一样,能发出尖笑和粗吼声,甚至会说话。”
“怪物为什么追她们?”
“我也问了,小安说她也想知道。她们逃了很久很久,已经很累了。”男孩剥了颗糖吃,“她还讲过,她爹爹很凶很可怕,动物和人看见他都会吓得尖叫。有时,他会毫不留情地把它们切成一块一块。”
“我不相信,小安就说自己原来住在山里,住在很大的房子里。”
陈妻插嘴:“还杀人,还切动物,听着像个屠夫!那疯婆子说自己第二任丈夫是货郎,哪有货郎干这个!小姑娘不老实,撒谎吓唬我儿子哩。”
男孩也道:“我们骂她和她的娘亲一样疯,她说自己讲的都是真话,然后跑回草屋去找她的疯娘了。”
真话?可是小安的叙述,和她娘亲清醒时说的往事有出入。哪一个说法才对版呢?
“疯婆子生出小疯子,没什么好奇怪的。”陈妻眼巴巴看着银子,“官爷们还想问什么?”
“除了陈家庄,她们上一个落脚点在哪里?”
“不知道。”陈妻让儿子回屋了。
董锐转动桌上的银子:“你怎么晓得,陈富昂去找她偷情?”
“那小骚蹄子来到陈家庄第三天,吴嫂子就看到陈富昂从破草屋溜出来,还一边系裤带!”陈妻咬牙切齿,“我骂他,他就抵赖,说玩疯婆子的是那几个堂兄弟,他只在边上看着。”
“那对母女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至少我这里没有。”
该问的都问了,贺灵川点头站起,留下银子走人。
出了屋子,陈老头问他:“官爷问好了吗?”
“没,带我去找吴嫂子。”
去往吴婶家的路上,贺灵川还听到其他乡民家里飘出来的只字片语,多数都是唠家里那点儿闲杂事情,偶尔是吵架绊嘴、打骂孩子。
还有一对兄弟,正在大骂绿意山庄垄断了附近县城的木材生意。
“怕什么,我们陈家庄也不是好欺负的。”
“上回庄子里出了一批木料,白水镇新开的棺材店上门求购,给的价钱又好。结果没过三天,巫马家就找过来了,跟族长掰扯了好久。”
听到“绿意山庄”这个名字,贺灵川心念一动,但没有停步,继续前进。
吴婶子的房子比陈富昂家大得多,也没有那股子难闻的霉味,看得出家境更好,并且没有在前次的怪物袭庄中遭受损失,全家俱在。
吴嫂子瘦小干瘪,看着年近五旬,其实才三十出头,是陈家庄公认的老好人。
陈妻方才说过,吴嫂子的脾性好似竹筒倒豆,做事说话都爽利。但贺灵川找到她,一提起“疯婆子”三个字,吴嫂子的目光就有点游移:“我也就给她送过两回饭,她头脑不清楚,我们没怎么说话。”
贺灵川忽然道:“你跟她女儿小安谈过么?”
“没,没有。”
贺灵川看李县尉一眼,后者立刻道:“但陈富昂的妻子见过,还说你给她送了两碗甜地瓜水。”
吴嫂子张口欲辩,李县尉脸色一板:“你若是敢作伪证、误延公案,我就请你回县里吃一个月的牢饭!”
他这话在董锐听来毫无逻辑,但吴嫂却被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
“看谁也没用。”李县尉干别的不行,但很清楚乡民心理,知道怎么唬人最有效,“这件案子,留县非办不可!你想想,这可是牵扯一百多条人命的大案,你们陈族长都担不起的责任,你一介女流胆敢去背?你是真不要命了?”
吴嫂子欲言又止。
李县尉一看有戏,再接再厉:“你要是不肯如实招来,马上就会被当作窝藏线索的同犯抓捕!像这种大案要犯一旦被抓捕,回到县里先脱裤子打三十大板,P股都给你打烂掉,这还只是下马威。家人也不能探视送药,案子才审一半,你大概就会死在牢里了!”
吴嫂子一双手捏紧又张开,来回好几次,还走到门边张望两下,才低声道:“我先说,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省得,省得,你说就是了。”李县尉转头就安慰她,“你老实交代,那就什么事儿也没有。”
吴嫂子也坐不下,就站着道:“车队从外面带回那对母女,陈富昂哥儿几个就去族长那里说情,让疯婆娘阿蕙去看管牛棚,实际上是图她有几分姿色。我去给阿蕙送饭时,就见过这几个男人从草屋出来。反正她已经半疯了,又是外来的,陈家庄里的人也懒得管,他们就放心大胆……”
贺灵川插话:“他们一共五个人,对么?”
“啊,是的。”
“陈富昂妻子说,怪物袭击陈家庄当晚,这对母女也莫名失踪。”
吴嫂子手心在裤腿上搓了好几下,一脸的犹豫。
李县尉不快:“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招!”
“其、其实,我不知道她们到底什么时候消失了。”吴嫂子低声道,“那天中午我去送饭,却听到阿蕙在草屋里大叫,‘敢卖我女儿,我跟你们拼了’,然后就是一阵乒里啪啷的声音,还有陈富昂那几人的声音,‘按住她,她疯得更厉害了’。我没好意思再听,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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