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翱翔天际,俯瞰下方的黑山白水。
天空的云层厚重浑黄,像化不开的泥浆,电闪雷鸣压迫群山;地表四分五裂,唯一的活物是赤彤彤的岩浆,到处奔腾流涌。
天地暗黄、昼夜难分。
黑龙飞行万里,见过上千座火山奋力喷吐,却寻不到一抹青绿。
万里河山,就是万里活火炼狱。
无视空中飞溅的硝石,它又飞过数百里,终于在东海边徐徐降落。
这有一处绿洲,巨大的光幕将它与外界隔开。外头天崩地裂,光罩里面却依旧是草木青青、生灵奔跑。
绿洲边缘置一百零八块泛光的石碑,它们共同撑起光幕。绿洲内,人类与妖群来来去去、行色匆匆,忙碌更胜工蚁,但基本上互不干扰。
黑龙落下,径直走向正东位的石碑。这块主碑最大最高,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上面的法器隐现裂纹。
要支撑这片光幕不容易,它一旦破裂,里面的生灵必定遭殃。
于是,黑龙就刨下自己胸口的鳞片,替换掉它。
光幕正中有七人迎上前去:“有劳神尊了,外界如何?”
黑龙朝光幕外抬了抬首,口吐人言:“人间都是这般了。我只在南方两万里和西边一万七千里见到两处庇护所,生灵不过十亿,活人不足百万,但都有妖尊主持。”
这一降下来与周遭景物对比,就显出黑龙的庞大,从顶角到尾尖超过百丈,浑身鳞甲乌中带金,只有眼珠是珊瑚般火红。
站在它前方的人类,渺小得像绿豆。
听了它的话,七人反而松一口气:“还好,比原先想象的还多些。”
其中一人头戴青玉冠,胡子花白,更是道:“生灵强韧懵懂,假以时日又能繁盛,反而是我们,道统堪忧哪。”
绿洲上方的天空还很干净。众生仰望,只见天穹上一道巨大豁口,就像有人在画布上割下重重一刀,差点将之剖作两半。
好在这道豁口已经愈合了十之七八,有无数流光从地面腾空而起,飞入豁口不见。
青玉冠冷笑:“这些天魔倒很乖觉,晓得在天隙闭合前赶回去。”
“它们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此时,天隙当中突然有红光大作,刺得下方生灵都下意识闭目扭头。
要知道,光幕中的大能连太阳真火都可以直视,却被这红光照得目炫神移,心头大跳。
绿洲中的生灵早就慑服在地,胆小些的直接当场吓死。
“天隙停止闭合!怎会这样?”
众人脸色大变,心也沉去了谷底:“我仙圣七千人血肉蒙天,竟然还补不起这块裂隙?”
这凝聚万千生灵气运,又关乎世间命数、仙道存亡的最后一战,难道要以失败告终?
“对方还有杀手锏?”
话音未落,黑龙一改蹲姿站了起来,须发贲张:“不好,我们被骗了!”
它一发怒,无形的龙威就覆盖绿洲,众生战战兢兢,好些体弱的人类当场晕了过去。
众仙大惊,急问其故。
黑龙即道:“我们原以为天魔溃败才遁走天外,但他们其实还有一战之力,你我都很清楚。”
众仙点头。
“现在看来,它们是以退为进。”黑龙仰首望向天隙,“它们好似炼出一件至宝,趁着天地受创、法则混乱的机会融入天道,正在改变法则之力。”
青玉冠忙问:“如何改变?”
“此物若与本界壁垒完全融合,一定会衍生出有利于天魔的新法则,不能坐视不理!”
众仙即道:“神尊与天地同心,我等远远不如。请神君指一条明路!”
黑龙忽然沉默,神目如电,从七人脸上扫过,好似要将他们看透。
但这七人都是法力无边的仙尊,心比海深,哪里会露形迹?
它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转眼,黑龙就收回目光,重新打量天隙和红光。
“融合已经开始,我会尝试打断。但这是能够融合一界法则的重器,我实无把握。”它声若洪钟,“我去之后,你们小心观察天地法则的变化,同时照料人间、扶持亿万生灵!”
“这是我等份内之事。”它一站出来,众人大喜,都向它行礼,“神尊功德无量!”
黑龙哪怕是呵呵低笑,声量也如同滚雷:“你们都要牢记当下的承诺,上体天心、福泽苍生!否则你们就算逃过今时之难,难免还要应后头无穷劫数,直至身死道消!”
这一声,绿洲内众生可闻。仙人们更是拱手为礼,谨遵圣诲。
黑龙又向绿洲看了一眼,一声叹息,只有少数人能看懂它眼中的怜悯。
随后,黑龙腾空而起,带出的劲风将绿洲里的物事刮得东倒西歪,身形也在空中越变越大,直至千丈长度,几乎将半整座绿洲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中。
这才是它的真身!
便是盘龙海洋中的混沌巨兽,也没有它的块头大。
仅扶摇几下,地面众生就见它越飞越高,直入云层。天幕方才还是万里晴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
黑龙潜入云海,云层就变作了巨大的漩涡,翻滚不休。天空的电闪雷鸣,照出了云海中游移的巨大龙形。
见此奇景,地上的生灵匍匐在地,诚心祷念。
紧接着,一团乌金交烁撞向天空中的巨大豁口,一往无前。
一声巨响,天地震荡。
七人这回看得眼都不眨,于是清清楚楚地望见乌金云团与天隙中的红点相撞,炸出更加耀眼的强光,那一瞬间产生的冲击波,甚至由上而下,将崩裂的地表又重新犁了一遍,连激烈喷发的火山似乎都被压得一窒。
这片光幕都猛地一颤,在此等天威面前,脆弱得像被劲风吹过的肥皂泡。
主碑上的黑色龙鳞,就在这时微微发光。
于是整片光幕很快平稳,没被打破。
在强光掩护下,又有一点红光、一道黑光分别朝西边、东边飞去,下落不明。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而后,天隙中的红光黯淡下去,天幕上的巨大豁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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