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抓着那根箭矢,扶着船舱的门框低着头痛哭不已。
一个好看的男儿哭得这般的伤心,船上的人包括刘亲兵在内,都有些无所适从。
刘亲兵想安慰他,但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口,于是很贴心的,将沈留祯手里的箭矢给拿了过来,“咔”地一声折断了,又递给了沈留祯。
沈留祯偏过了脸看了看箭矢,又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刘亲兵,就这么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表情却空旷了。
半晌过后,他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吸了吸鼻子抽噎了两下,伸手将那折断了的箭矢接了过来,不是很走心的说了声谢谢,就钻进船舱里头去了。
进了船舱之后,沈留祯坐稳了,甩手将箭尾那半截顺着窗户扔了出去。箭尖的那半截留了下来,紧紧地攥在手里,紧抿着唇,脸上带着恨意似的看着窗外不吭声。
刘亲兵见他这个模样,搭话说:
“你……你留着它做什么?要扔都扔了吧。”
沈留祯心里很是委屈,撇了下嘴角眼泪差点又要下来,沉着声音说:
“我不扔,她这一箭,在我心上扎了个血窟窿,意义非凡,我要留着。”
说罢,他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想着岸上谢元那张冷肃无情的脸,眼泪又汹涌了起来,控诉着说:
“她竟然真的想要杀我?……刘大哥,你一直在我身边,你说,这世上除了她,我还对谁这么好过?!而她呢,她心里头装着她的宋国,装着她的公道正义,装着她的下属装着她的兵,甚至是怀真公主、还有那个狗屁不通的小皇帝!……我在她心里头算什么?”
沈留祯看着刘亲兵,眸光剧烈地晃动着。
突然他激动地一挥手,将旁边的茶盏扫了出去,“咚”地一声砸在了船板上,摔了个粉碎,崩溃道:
“今日我算看明白了,我在她心里屁都不是!”
刘亲兵见沈留祯这么激动,连忙劝慰他说:
“你别想得这么严重,就凭谢元骑射的本领,她要是真下得了手,这箭肯定不能扎在门框上。”
沈留祯听闻愣了一瞬,似乎被说动了,眸光晃动着有些动摇,但是很快便又气愤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耳垂说:
“那箭擦着我的皮过去的!就差一点就穿了我的脖子,她要是不想杀我,能舍得瞄这么近吗?!能舍得吗?!我看她就是失误射偏了!”
沈留祯整个人都气得发抖,流着泪说:
“事情不是我干的,若是我动手,绝不可能让她受伤,也不可能伤了她的亲兵,事后我也将罪魁送给她了,她还想我怎么样?
还说什么……我从小到大一直坑害她?嗯?我小时候是坑过她,所以我现在依旧十恶不赦对不起她了是吧?!
若是早知如此,我当初从见了她第一面开始,就该对她好一点,这样现在也不必让人当做证据说我该死了!”
沈留祯越说越气,转而趴在了旁边的案几上,哭道:
“他娘的谢元,竟然说我该死……”
他说着,握着半截箭矢的手使劲地砸着案几,恨恨地说:
“我要是再记挂着她,我就是猪!”
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手顺着箭杆滑到了箭镞上,瞬间出了血。刘亲兵连忙将他的手给掰开,揪着脸发愁地说:
“小心手,哎呀……”说罢转身就去找东西给他清理包扎去了。
沈留祯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口抽泣着,双眼发直。心想:这点疼,不如他内心伤痛的万一!
这回谢元真的伤透了他的心了……
……
……
当谢元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炊烟四起,好像昨天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这正是谢元想要的,将一切可能造成的伤害压缩到最小,以雷霆手段结束纷争,少死一些兵,也不会祸及百姓。
她骑在马上看着街景,看着路上的人群,总算松了一口气,有了些慰藉。
尽管有些人看向她的眼神躲躲闪闪,光是看表情就知道背后有多少流言蜚语,她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等她回了家,看见给她开门的门房眼神也躲躲闪闪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谢元手中拿着马鞭,一步步地走上了台阶,踏入了门槛,然后在门房的跟前站定,左右观察了一番。
见门房值卫的亲兵都低着头不敢看她,也不说话。于是沉声问道:
“怎么了?”
那些兵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惊慌地躲了眼神,怯懦地说:
“没……没什么。”
谢元眉头凌厉地竖了起来,以为她不在的这半天,京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难道是府中已经被人占据了,有埋伏?
她抬眼看了看一切如常的院子,怒道:
“如此怯懦,你还是我带的兵吗?!”
那些人一听,下意识地站直了腰杆扬起了头,拿出了所有的精气神,可是依旧不敢看她,说:
“回将军……大家都在传,你是个女的……我们……我们……”
他结巴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谢元,带了些探究和疑惑,说:
“我们定然不可能信!”
谢元听闻皱起了眉头,抿紧了唇,拿着马鞭的手握紧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看着周围的人,许久都没动。
说不慌是假的……
她真的很怕所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是女的,所以没有资格做官、带兵、打仗,让她滚回家去……
“谁说的?”谢元不甘心地问,想要将这流言的尽头给掐掉。
门房的兵支支吾吾地说:
“说是……说是……何公公在朝堂上说的。”
他说完,又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谢元的脸,那因为动摇而懈怠的模样,是那样的明显。
跟着谢元的亲兵们,除了孙田,所有人都慌了,看着前头谢元的身影,互相对视了一番,一个人说道:
“将军,那个何公公到底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一直造谣你是个女子?”
“就是啊,简直太荒谬了,这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谢元心中恐慌,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问:
“京中还有其他事情吗?可还安稳?”
“听说早朝上大臣们吵了一通,马国公在家守着儿子没上朝,再就是刚刚说的……其他的没什么事情,照您的吩咐,禁卫军都被城防营的人看管着呢。”
谢元面沉如水,随手将马鞭递给了孙田,径直走了进去。
打了一夜的仗,又长途奔袭了个来回,她累了,需要洗漱休息。然后再去面对这新一轮的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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