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愤怒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谢元听闻,伤心地皱着眉头,丹凤眼中少有的透露出了软弱来,半晌她声音卑微,祈求般地问:
“陛下……就不能当我是个男的吗?”
皇帝恼怒地抚了一下额头,说道:“不要再说了!你隐瞒身份罪犯欺君,按律当斩……”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捂着额头的手掌遮着眼睛,看不清楚什么表情,好似在思索什么。
一旁的怀真郡主震惊地抬起了头,紧张地心脏哐哐直跳。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害怕父皇杀了谢元,可是按照道理说她不该拦着。
她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少年,见他一身黑衣跪在那里,身材挺拔匀称,又带着蕴含力量的美感,虽是武将却礼貌谦和,丝毫不见粗俗。
即便是面对皇帝,他应答也不卑不亢,浑身上下都透着自信,好似天下男子该有的美好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再想着他说自己个女郎,怀真郡主的心中忍不住一阵纠痛。
她不想他死……
于是她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声音小心地,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父皇……”
见皇帝没有喝止,便继续说道:“他是有功之臣,是众人眼中的英雄,若是突然就杀了……世人心中会如何想?”
皇帝松了手掌,恼怒地说道:“她罪犯欺君便该想到会有今天!朕若是放了她,朝廷的法度还有何威信可言?!到时候人人都可以随意欺骗于朕!”
他说道此处眼中的精光暴起,指着怀真郡主的鼻子喝道:“……还有你!你今日谎称她轻薄你也是欺君!再多话我连你一块杀了!!”
“来人!”皇帝朝着殿外一声怒喝,“中郎将解元欺辱郡主,狂悖自大藐视皇权,押入死牢候斩!”
谢元猛地抬头,倔强地抿着嘴唇恨恨地看着皇帝,一脸的灰败。
她鼓起了勇气刚要说什么,就见怀真郡主跪着膝行了两步,焦急地说道:
“父皇!请父皇开恩,他是众人传颂的少年英雄,若是因为这么个罪名便被杀了,世人多会为之可惜,从而臆测父皇残暴无道。不若将他是女郎的身份公布于众,交由世人评判,若是上表求情的人多,父皇便网开一面,饶他一命,也显得父皇宽容仁慈治国有道。”
宋国老皇帝一脸的不耐烦,怒道:“你懂什么?!若是要世人知道宋国崇拜吹捧的少年英雄是个女子,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谢元适时地说道:“陛下……臣的身份可以不公布于众,若是陛下一定要臣死,请让臣战死沙场,这样既能保全了国法,又能保存了陛下口中的颜面,也让臣死得其所……”
谢元眼中含泪,高亢的声音忽而转为了微弱的叹息,接着说道:
“这样……对谁都好。”
中郎将解元,传闻中的少年英雄,突然间便战死了,从世间消失……
……真的对谁都好。
这样,皇帝再也不用担心她是个女郎的身份泄漏出去,让国人丢了颜面。
她自己,也不必再因为怨恨老天将她生错了性别,而痛苦纠结地活着。
真的对谁都好。
谢元在心中喟叹了一声,竟然有一种见到了结果的释然,她自嘲般地心想:果然,她抱着的希望,终究是妄想。
既然撞了南墙,那也不必回头了,就磕死在南墙上,证明自己来过好了。
想到此处,谢元的脸上出现了视死如归的神情。
皇帝没有再下令,他动心了。
大殿内一片安静。
先前他们来的时候,因为郡主通报自己受了轻薄,皇帝怕丢了颜面,便将大殿内的宫人都遣散了出去,只留了两个亲信。
刚刚皇帝下了令叫了来人,才进来了两个带刀侍卫,立在了谢元的身后站着。
此时他们因为知道了内情,眼神中都写着震惊,但是又木着一张脸不敢表现出来,就那么呆立在那里,等着皇帝的示下。
可是皇帝看着谢元不说话……
突然,殿外传来了一声太监的禀报:“陛下……沈庆之沈郡公有要事求见。”
皇帝听闻,这才冷笑了一声,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说道:
“可是了,我怎么忘了他呢,他是你的师父,他帮你隐瞒身份至今,又替你请功,欺上瞒下,好大的胆子啊。”
皇帝的语气轻飘飘的带着嘲讽,可是却听得谢元心中一个哆嗦。
“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能说些什么。”皇帝下了令。
过了一会儿,沈庆之走了躬身走了进来,见谢元还好好的跪在那里,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因为一路上跑了过来,还担心谢元的安危。即便是他跪下行了礼,又直起身,喘息换气的声音依旧很明显:
“参见陛下。”
皇帝并没有让他起身,而是冷着脸问:“你急匆匆地赶来是为何?”
沈庆之拿眼睛瞄了一眼皇帝身旁的怀真郡主,说道:“许是陛下已经知道了,我这个徒弟万不可能轻薄郡主娘娘。”
“朕不知道啊……沈爱卿,你来告诉朕这是为何啊?”
沈庆之又瞄了谢元一眼,见谢元眼中含泪,一副认命等死的模样,便知道皇帝必然已经知道了原委,并且并不打算放过她。
于是他叹了口气,愁眉不展地说道:
“请陛下息怒,我这个徒弟,是临江城谢家的女郎,陛下您知道,她与我儿沈留祯从小便定了亲。”
皇帝听了这个话,愤怒不满又转为了惊讶,看向了谢元。
不得不说,谢家的传承几百年的声誉,足够世人侧目了,即便是一国皇帝也不例外。
因为世家,本来就是他们要拉拢结交的势力。
只听沈庆之接着说:
“……这孩子从小天赋异禀,我更是将她当做我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
那一年大战,临江城丢了,我又受了重伤,这孩子便擅自从家里跑了出来,来寻我的消息,误打误撞进了军营当了兵。等我伤好之后回去之后,才知道她已经靠着军功,成为一名卫长了。”
沈庆之顿了顿,扬起了头对着皇帝真诚地说:“陛下,原先我本着不想让孩子受伤冒险的心,想将她赶回家去,可是当时我们惨败,老臣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去,我老了,伤了病了不如从前,就想着从底下提拔几个能用的人才,以后好为陛下将这个耻辱还回去。结果寻来寻去,她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沈庆之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里头泪光闪动,激动地说:
“陛下!老臣的心思,除了陛下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懂得。老臣,不后悔当年将她留下来的决定!”
谢元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这不是他们商量过的应对方式!
师父为何坦白这么多?!这不是顶着皇帝的逆鳞,将欺君之罪往自己的身上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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