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杀你,本来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我呢,我发现,我讨厌你那个三哥,多过讨厌你,我不想看你三哥借着你的死起兵叛乱。他想要一石二鸟,我偏不要他如愿,所以我特意跟陛下求的情,磨了半个月了,才说动他,放了你。”沈留祯小声地说。
合安听闻,一双眼睛震惊地看向了沈留祯。
沈留祯也十分坦然地与他对视着,大眼睛里头满是诚恳。
合安眉头紧皱,眼神中的光亮不停地晃动着,全是惊疑不定,似乎脑子已经理不清头绪了,全然不知道该怎么想。
沈留祯向旁边踱了一步,远远的朝着那炭盆伸出了手,感受着那若有似无的温度,用平缓温和地语气说:
“其实也不是难事,我就跟陛下说,你是恨我,并不是对陛下不忠,让他看在你们多年的情义上,且一时冲动,饶了你这一回。你知道,陛下是重情义的人。”
沈留祯顿了顿,又看向了合安,说道:
“最主要的是,我跟陛下都觉得……你比你那个三哥,更适合继承穆合王爷的衣钵。你觉得呢?”
合安混乱迷茫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清明,问道:“……你们会帮我?”
沈留祯像是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他,问:“我们不帮你帮谁?难道帮你三哥吗?你是陛下的伴读同窗,你三哥算是哪个?”
沈留祯见他迟钝的没有反应,问道:“怎么?你不想继承你爹的王位和兵权?”
“谁说我不想?那些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合安怒目喊道。
沈留祯点了点头,说:“那行,你出来回去吧……狱卒开门!”
狱卒听话的小跑着过来去开门了。沈留祯退后了两步,就站在椅子的附近,炭盆旁边,看着合安从牢房里头出来。
合安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警惕地看了沈留祯一眼就要走。
“哎……我现在可是帮你的人,你不会傻到还想要我的命吧?”沈留祯高声问他。
合安扭过头来,脸色有些尴尬不自然,别扭地磕巴了一句:“不会!”就离开了。
沈留祯看着合安离开的背影,眼神在阴暗的牢房中闪过一丝冰凉,但是一转眼间,又换上了客气和善的微笑,对着狱卒说了一句:“狱卒大哥有劳了,将炭盆收了吧。”
他转过来的半边脸庞,被炭盆红色的微光照得温馨和煦,一直看着他的狱卒不由的心想:刚刚觉得他冰冷,可能是因为光线太暗,看花了眼了。
这牢里头常年不见光,看啥都是影影绰绰的,什么样的好人到了牢里,都看着像是有副鬼心思的。
……
沈留祯回到皇宫内苑的时候,石余恒嘉正在陪着乌雷一起练习骑射。
两个人骑着马,手中拿着拔了枪尖的杆子在空旷的场地上来回奔驰,演练着对阵杀敌时的一招一式。
石余恒嘉很耐心,不停地解说,反复地教着乌雷一些实用的进攻和防御技巧。
乌雷听得也很认真。
乌雷天生一股华贵之气,但是人却很实在,不喜欢虚礼。即便是现在当了皇帝,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除非必要,并不太计较君臣之仪。
所以此时跟石余恒嘉在一处,倒是真像一个跟着大哥学本事的弟弟似的,乖巧听话,虚心讨教,有来有往的。
说实在的,这一点在沈留祯看来,甚至要比受汉制礼仪熏陶严重的石余天真更加的好一些。
不为别的,但凡一个人,谁又喜欢在另外一个人面前战战兢兢,整日里跟个孙子似的憋屈?
石余天真虽然人也和善,但是总归是将礼仪看得重,带着疏离的威严,拘着他自己,也拘着别人,不如乌雷给臣子的感觉更加的可亲一些。
沈留祯就站在场地的外头等着,揣着手,研究他们两个的表情和说话的口型,想着这么一些有的没的。
突然,石余恒嘉先是注意到了他,眼睛眨了眨,张嘴说了什么,抬着手中的棍子一指沈留祯,乌雷便转过了头来,然后两个人便骑着马回来了。
他们一下来,那些守候的小太监就上去牵马的牵马,递巾子的递巾子,接武器的接武器,一顿忙活。
“怎么样,人放了?”乌雷问。
“是,陛下,已经被他们的人接回去了。”沈留祯微笑着说。
“哎……但愿能像你说的那个《左传》里头的故事一样,到时候打起来,人们能记住朕的好,少反叛几个。”
石余恒嘉一听,问道:“什么故事?”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乌雷和沈留祯同时开口,然后又默契地相视一笑。
石余恒嘉看在眼里,眨了眨眼睛掩饰住了自己的心思,语气轻快地笑着说道:
“好像听说过,怎么感觉不太靠谱?像是听天由命似的。”
沈留祯这回没有说话。
乌雷一边将擦汗的巾子递给伺候的太监,一边解释说:“倒也不是。毕竟有这么一段历史,还是有些道理的。无非就是讲仁至义尽之后,将事情做绝了也不怕人说什么。”
他们本来就准备将穆合王爷一党斩草除根的,少不得要杀许多人。
此时宽厚容忍,等他们罪过更大一些,那到时候杀起来,便也不会再有人说他残暴无道,诛杀功臣了。
“恒嘉大哥,你可要帮我看着点,别让他们翻了天去。”乌雷说。
石余恒嘉一笑,说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过了一会儿他眼睛眨了眨,状似无意地朝着沈留祯问道:
“你那个婢女什么时候能到平城啊?”
“哦,信送过去了,还没有收到回信呢,再等等吧。”沈留祯也对着他笑,开玩笑似的说,“恒嘉将军惦记惦记大事吧,总是惦记我那个婢女做什么?”
“倒也不是惦记她。”石余恒嘉的语气很轻快,扶着自己的腰带,随意地说,“没办法,我这种没心眼的人,对你这种人多少有些忌惮,一天不弄个明白,我一天就觉得不舒服……这不,现在更不舒服了。”
“哦~这话怎么说?”沈留祯笑着问,眼睛笑眯眯地弯成了月牙,掩藏住了眼睛里头的心思。
“我派去临江城的两个斥候,不明不白的死在边境线上的树林子里头了。”石余恒嘉的表情有些苦,眼睛好像是被冬日的太阳耀到眼睛了似的,睁不开,“兵不血刃,被人拧断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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