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玉谷是如此一座秀美而不为人知的山谷,山高耸而云雾深,树重重而影绰绰,山间没有开辟一条严格意义上的道路,有的只是林叶堆积,唯有越过一条自下而上毫无立足之处的绝壁,才可瞥见其上的水帘洞天、桃花源地,是以哪怕是移花宫的侍女也轻功卓绝。
李忘尘和邀月来到这里的时候,能听到溪流嘻嘻索索的声音,也能听到猿啼的声响,飞禽走兽的原始气息回荡在所经历的每一寸空间,翠绿色林叶与白粉色的花朵则又将清新的味道妆点进去。
他们的轻功轻松自如地越过绝壁,可看见在那山林间、深谷内,有亭台楼阁,飞檐画廊,似融入山水的妙笔,人的建筑和天的笔画合而为一,浑若一体,有令人分不出彼此的仙家气质。
李忘尘忍不住问,“邀月宫主,我对移花宫的来历忽然有些好奇了,你可否说说?”
眼见如此景致,邀月也似乎感慨。
当日她囚禁怜星,离开此处,寻李忘尘的晦气时候,气势汹汹,霸道强硬,似乎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般。但谁能想到李忘尘短短数年,手底下的功夫居然进展神速,令到她自投罗网,身陷囹圄,昔日的意气风发,现在看来竟如此可笑和滑稽。
但世事就是如此奇妙,若将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当日的邀月,只怕对方会勃然大怒,发疯发狂,可当她真正经历惨败在李忘尘手下,更被李忘尘一路指教,邀月的心灵反而平静。
现在再见到这一切,她只是微微叹息。
“最初的移花宫祖师,本来只是一位不出名的女诗人。她好游山玩水,结交朋友,抒情感慨,发表诗作,立志于成李杜、作苏辛。只是那时节正逢乱世,世由妖邪,她不想学武而需要学武,但她的武学天赋可比她的诗才更高千百倍了。”
邀月道,“于是到了最后,她往往能凭借一身高超武学折服诸多高手,有了各种朋友,但若她想要讨论诗词歌赋,这些朋友却又一个不懂,令她郁卒烦闷,难得施展抱负。她是走错了路的天才,也是爱错了道的蠢货,人们称呼她为下凡的仙子,来人间不是遭灾历劫,旨在逍遥山水而已。多年以后,江湖实在没什么她应该留恋的东西,她便来到这一处地方,建造了偌大的移花宫。”
“她自己造的?”
“是,这一处山谷都是她空手开辟的,因为此前掌握不好力度与设计,好几座山因此坍塌。”邀月说的话,让李忘尘一下觉得面前的山谷不那么美丽了——在这背后,不知道坍塌了多少山峰呢。
邀月又伸手一指,“还有这些建筑,也都是她四处求学拜访名师,习得的一些木工石工技巧,甚至有些根本就是她偷偷去皇宫里偷来一节梁、换去一根柱,如此所得。你可以想象,一个女人顶着巨大建筑在山间飞奔,是何等画面,祖师确是如此一个妙人。”
李忘尘的确想象到了那个画面,忍不住露出微笑,那无疑是个武学上的天才,更是一种学会了怎样活着的人才。
到了山谷之中,便又有了一条碎石小路,两边是姹紫嫣红的花树,将弯弯折折的路径衬托如一条通往仙境的石阶。
李忘尘深吸一口气,嗅着满满花香,“只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创立出明玉功?”
“你觉得祖师是怎样一个人,怎样一种性格?”
“好像是个挺有趣的人。”
“她是认真而懵懂的天才。”邀月说,“认真意味着她不知变通,懵懂意味着她难以理解人与人的交往,天才意味着她的微小努力即可伤害到别人——更别提她还是个女人。”
李忘尘想了想,“也对,要是姑姑武功比我高,人比我天才,我也会受不了的。”
“……那是谁?”
“你不认识吗?你们打过架的。”
“不记得杂鱼。”邀月自顾自往前走去,“祖师到底遭遇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想来是一场情殇。她不是我这般的性子,而是个有些呆的人,到了晚年才自创明玉功,在书上写一些心里话,大抵是什么‘活着好累’云云……到最后冲击大三合圆满失败,她坐了死关,再也出不来了。”
“有一种淡淡的奇妙感觉,挺像见见这位女祖师的。”
“放心,你现在不杀了我,迟早我也会送你下去见她的。”邀月冷冰冰道,“到那时候你想要怎么见她都可以。”
李忘尘嘟囔道,“干嘛这么有攻击性啊。”
再多走了几步路,更加靠近华丽的建筑群,也终于见到一些移花宫内的门人了。
她们一见到脸上带有刀疤的邀月,先是一愣,露出惶恐和不敢相信的表情。随即又看到了李忘尘这一个男人,一个个立刻应激反应,邀月给予的冲击暂时被抛之脑后,唯有一种长久以来被教导得近乎本能的脑内教条发挥作用,结果就是无一例外地拔剑冲了过来。
李忘尘看向邀月。
他敢打包票,就算是自己见过的女宗师里年纪最小的东方不败,这时候也一定极有情商地收敛自己手下,反正也打不过李忘尘,还能保全一定的气度,何乐而不为呢?
也就邀月这个疯婆子偏偏不收敛手下,她既不把自己属下的性命看在眼里,也根本不在乎风度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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