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患刚去三日,临安府百废待兴,但此刻这破败废旧城市中却并非一味沉浸在悲伤之中,反而散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活力。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江大潮,代表着的既是一个绝顶高手水母阴姬的离世,也代表着临安府持久长存的秩序彻底崩溃。可是人就是奇妙,当秩序稳固的时候,他们往往互相戕害,可是当混乱到来的时候,人们又开始期待起秩序的作用,反而互帮互助起来。
大臣与武将,武者与平民,农人与商人……种种平日里建立起一切敌视与偏见的人群,却又前所未有的团结。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再计较得失盈亏、你我利益,只求的是笑容与欢喜,最终重建家园的就是一个已连他们自己也未曾能够想象到的速度。
这里面就包括着金风细雨楼,也包括了六分半堂,有刑部的各位大人,又有江湖上的各位豪强,他们彼此或许有血海深仇,却在此刻抛却了过往的种种。
这不能说不是一种奇迹,一种并非由任何一个人来创造,只能由所有人一起创造出来的奇迹。
观察到这样一个奇迹的,是一群机缘巧合而结合起来的人物。
神侯府被大水冲刷垮塌,象鼻塔自然更加难以幸免,这样一群平日里高来高去的大侠人物,现如今身处的是一片废墟之中,才刚刚兴建起来的四座木屋里。
萧秋水欣慰而乐观地道,“虽然死去的生命无法复活,但存活下来的人却发生观念改变,一定程度上地摒弃曾经的自私。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也足以令我们相信自己所践行的道路了。”
“美与丑,好与坏,往往就是相对而言。”四大名捕之一的无情皱着眉看向涌进自己房间的七八个人物,他一向喜静,现在不由感觉有些逼仄,“也许当生活发生美好的转机,他们便又会重新变得如过去般互相仇视了。”
“嘿,是诸位啊?象鼻塔的重建工作怎么样了?”
听到动静而过来的是剩下的四大名捕,铁手、追命和冷血几人,铁手首先打着招呼,他的手上不是铁手,而是一把铁锤,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个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工匠,至多比其他工匠健壮一点年轻一点白净一点,但仍是个工匠,而非天下闻名的铁手名捕。
段誉道,“我们对建房一窍不通,但大郭教着大伙儿,而小郭学得又最厉害……哎,他们性子相近,又姓氏相同,依我看来,怕是失落多年的亲兄弟了。”
他说完这话,忽然想起了自家家事,段正淳总是给他留下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姊姊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个性情相投的兄弟,那就不知道有多美好了。
段誉口中的大郭就是郭大路,而小郭则是郭靖。
郭大路武功不高,但在江湖上混迹得最多,五花八门、各行各业,他总会那么一两手,这里面居然也包括了如何建房子。他曾经还自称过,除了生孩子自己什么都会,人们总笑他,可是现在才发现他好像真的有这能耐。
至于郭靖,他一向性格踏实,耐心,学起来刻苦,他的武功高郭大路十倍不止,但学起来的时候简直把自己当做是个比郭大路渺小十倍的小学徒,这就是段誉永远也做不到的了。
郭大路拍了段誉一下,“嘿,这话可不能瞎说。”
段誉吐了吐舌头,这才醒悟自己失言多嘴,赶紧赔笑两句,打自己两个嘴巴,他是呆子性格,总能做出别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郭大路摇了摇头,大翻白眼,觉得自己和这小子无话可说。
王小石就给他扮了个鬼脸,于是郭大路莞尔一笑。
冷血忽然叹了口气,他一进屋子就坐了下来,垂着脑袋,像是打了霜的茄子,再没有天下无双的神捕威风,“这事情比杀人还麻烦。”
郭靖却严肃道,“但也许杀人本就是世界上最简单最容易的事情之一了,世上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比杀人更加了不起、更加需要人用心。”
他曾在绞肉机似的战场上待过,而且远远比在场所有人呆得久和专业,杀人对他而言是不愿回忆的过往,现在的繁琐生活反而能迸发出非凡的意味。
无情呆了一呆,肃然道,“受教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了起来,大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当日那场水患之后,他们养伤的养伤、做事的做事,许久没有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他们这样的一群人,彼此性格各异,出身不同,但心中秉持的都是同样一条道路,几乎如兄弟般的可贵可亲。
近几日的变化惊天动地,就是他们一个一个平日都是世所罕见的高手,也不免受到影响,对当下的情形各抒己见,自然不乏有意见相左之处,但又往往能够求同存异,彼此精进。
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伙人,才是要做大事的人。
恰恰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凝聚起来的力量,才是可能将世界改变到美好状态的力量。
说着说着,众人便讲到了正事。
废墟般的城市尚未重建起来,而神侯府力量的重新联系、象鼻塔帮众的重振旗鼓,也都需要耗费时间,其实他们本不该这样快的重新见面。
是一件事情,令他们在此相会的。
那当然是一场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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