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我已然对不起清河了,如何能再对不起我和她唯一的女儿,对不起阿蛮——”
当无力而满怀愧疚的声音自屋内响起,站在帘外的李绥微微一怔,只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肺腑间一丝一缕地涌动,渐渐从胸腔出迸发出来,引得她不由垂下眼眸,却是泛起了一阵微热。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父亲始终是那个自小宠爱着她,保护着她,将她当做孩子一般,永远如一座巍峨而清绝的崇山挡在她的前面,与她两世的呵护。
记得前世,即便她做了皇后,做了太后,父亲也始终在朝政上努力地辅助她,为她一点一点调和与世家的矛盾,动用自己的一切力量替她说服世家的反对势力。
哪怕到了他生命最后的一刻,神志已然涣散时,跪在榻前的她却是眼睁睁看着两鬓斑白的父亲难以心安地微眯着眼,右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声又一声艰难地唤出几个字来。
“清河、阿蛮——”
满怀不舍的呢喃声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响在耳畔,与屋内那个坚决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如人不经意地勾动着李绥的心弦,让她再也忍不住泪来。
当李绥努力抑制,抬头间坚定地掀开软帘,面对屋内二人惊愕的目光时,站在那儿的她却是自然分明地扬起明媚的笑,如春花、如秋月,没有一丝一毫的刻意佯装。
“阿耶、姑母——”
在李绥的示意下,念奴和玉奴留在了帘外守着,独李绥平静而端庄地走上前,背脊挺直,神色从容,从容到李章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愿来。
“阿蛮,愿意嫁给御陵王为妻。”
听到少女明朗而清澈的声音在耳畔振振作响,李章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儿,皱着眉却是良久不能平静下去。
为妻——
听到李绥坦然地说出了为妻二字,而非为妃,一向了解这个女儿的李章又如何不明白这一字的差别。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无法去相信,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儿当真是喜欢赵翌的。
几乎是同时,李章第一次面对李绥沉下脸来,看着眼前低首躬身,恭敬行礼的她,竟是毫不为所动地转过身,负手看着书案后的那副孤山竹石图,目光深沉而黯然,话语却是携着刻意的冷漠与不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姻大事自有我与你阿——”
说到最后一字时,还未脱口,李章蓦然想起什么,眸中恍然一顿,终究是落寞地垂下眼睑,低沉出声道:“自有我与长公主商议,岂有你一个女儿家妄自做主的。”
说罢,李章也不回头,只背着李绥低喝道:“来人,送郡主回去!”
看到李章如此决绝,就连一旁的李氏也是怔愣了,眼前这个弟弟她是知晓的,一向温润如玉,少有如此不假辞色的时候,更何况她也知晓她方才所言的局势李章皆是心下明朗,既如此,他又如何不知阿蛮与赵翌结亲,便如一根定海神针,可安她李氏当前之局,解燃眉之忧。
就在帘外的玉奴和念奴正不知该听李章的话立即入内,还是该听李绥的话守在原地时,李绥却是从容地抬起头,看着面前那孑然独立的背影,声音平静而体贴的道:“姑母方从宫中回来应该还未用饭罢,刚刚来时我听平安叔说,偏厅已是备好了晚饭,不如让银娘侍奉姑母先过去用一些吧。”
听到李绥的话,李氏微微一顿,却是正好看到少女转过头来,默然对视间,予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心领神会下,李氏已是明白,方才她说了许多尚且不能改变李章的决定,此刻再留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如今的李章,怕是只有眼前的阿蛮能说服了。
想到此,李氏默然颔首,随即看了眼背对着,不曾看他们的李章道:“银娘,走罢——”
听到身后响起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至屋内再次陷入异样的沉静时,李章终于转过身来,看着面前不发一言的少女道:“你方才之举,是不是你姑母与你说了什么?”
听到父亲的话,看着父亲紧张的样子,李绥却是一时不妨地笑出声,随即毫不闪避地对视而去,再认真不过的道:“未曾。”
察觉到父亲静静凝视着自己,李绥也从容平静地与之对视,无声之中过了良久,李章终于叹息却怀着难以言说的无奈与愧疚道:“阿蛮,阿耶知道,你从小都与其他的孩子不同,你聪慧,沉稳,识大体,顾大局,可我也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源于当年我的错误——”
说到此,李章眸中微热,阖目时却觉得喉头滞涩,不知该如何说起。
“若非我,若非李家,你阿娘不会离开,不会独自一人守着青灯古佛过日子,更不会让你七岁便——”
看着面前的李章默然低下头,神情埋在阴影里,看起来孤寂而苍凉,李绥缓缓垂下头,却是捻裙将身跪了下去。
“阿耶——”
察觉到李绥的举动,李章方要伸出手,却不曾想眼前的娇女坚定地摇头,那般固执的模样像极了他,而眸中的那一份澄澈,也像极了她的母亲。
“您与姑母的话,阿蛮方才都听到了,如您所言,与阿姐相比,我已是幸运的,因为您和阿娘,我才得以存在,才能拥有着许多人不曾拥有的父母之爱,也因为你们,才能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身份,地位,和一生无忧的体面,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你们给予我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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