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
御驾前往开封的路上在郑州停了一夜。
驻跸处,李瑕伸手推开屋门,却见阎容起身过来,冲他哼了一声,又将木门关上。
好在门并未栓上,再推一次也就进来了。
阎容见他进来,背过身,道:“你出去。”
“都已经哄好了,你还能重新再生气一次?”
“明日便要到开封,臣妾想到见了赵衿的场面便觉尴尬,都怪你。”
李瑕不答,伸手去抱阎容,被她推了几把。
她并未真的用力,由他搂着腰身,嗔骂不停。
“臭男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明知她身子骨弱,非要折腾她……”
“这与她身子骨弱不弱有何相干?”
“你还有理了不成?”
阎容伸手便在李瑕腰上轻轻捏了一下。后宫诸人中,她在这方面胆子最大,但也没真捏痛他。
“你龙精虎猛的,她有心疾,岂受得了?”
“嗯?”
李瑕回过头看去,只见阎容脸上分明还带着嗔怪之色,眼中却已流露出了好奇之意。
她虽然敢朝他发火,却始终拿捏着分寸,更多的还是借机撒娇。
当然,若李瑕不是皇帝,阎容未必能这般轻易就容忍了他纳赵衿之事。
这本就是强权的世道。
两人又低语了几句,李瑕已将阎容搂到了榻上。
“走开,不想理你……陛下若真想哄我,且说去了开封,是否还想去临安?”
李瑕不由笑了一下,道:“自古伐江南,隋灭南陈、宋灭南唐,都没有君王亲自出征的。”
“那灭宋之后,陛下若巡游江南,一定要带上臣妾……”
“好。”
“可是说好了,到时开封献俘,臣妾也想在场看看那宋太后、宋皇后的表情。”
“岂还在意这些?”
“臣妾就这么一点格局,就是想在她们面前炫耀嘛。”
“好,不生气了?”
“嗯。”
阎容抿嘴应了,表情十分满意,偏还伸手去推李瑕。
“陛下既有本事折腾赵衿,别再来折腾臣妾。”
“真的?”
“哼。”
那推在李瑕身前的一双柔荑又环到了他身后……
~~
次日,御驾抵达开封。
韩祈安随行到了行宫前便转回韩家在开封的住处,只见韩承绪正坐在院中的一张摇椅上。
“父亲。”
“陛下安顿好了。”
“是。这次陛下带了皇后、后妃,以及朝中百官驻跸开封,应该会待得久些。对了,巧儿也来了。”
“陛下是对南征不放心啊,恐出了变故。”
韩祈安道:“想必不会有变故。”
“这般说吧。”韩承绪缓缓道,“陛下是担心南征时,中原出了变故,因此亲自坐镇。”
“是。”
这道理其实韩祈安也知道,不必韩承绪提醒。
“你莫嫌为父啰嗦,人老了便是这般。”韩承绪又道,“我已向陛下递了辞呈,只等灭了宋,便回到归德府去。在外漂泊了一辈子,也该落叶归根了。”
“父亲不老,还能为陛下相国十年。”
“大唐不缺宰相之才。”韩承绪摆了摆手,“说到陛下这次携后妃到开封,我便在想,陛下纳了宁妃、康妃,终究是夺人妻女。”
“父亲此言不妥……”
“你听为父说,以往陛下是从无到有、搏出基业,做事可以没有顾虑。但往后不同了,许多事不宜做绝,既纳了赵氏之妻女,取赵氏之社稷,那也该给赵氏留份体面。封个有名无实的王号,保留其历代皇陵规格,惠而不费,又得收江南之心,岂不美矣?陛下素来不在意这些事,我们为臣子的要替他办好。”
“父亲说的事,孩儿明白了。”
“远的不提,便说淮左李庭芝……”
韩承绪说到一半,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想了会才想起来。
“如今长江以北基本已拿下了,唯有淮左这一支孤军还在负隅顽抗。李庭芝有孤忠,杀之可惜,招之不降,奈何?放下些身段罢了。”
韩祈安应道:“陛下亦是欣赏李庭芝,已派人传陆秀夫之信于他。”
“不够。”韩承绪道:“今日若你与李庭芝易位而处,忠宋理宗如忠于陛下,降否?”
“不降。”
“你可知他求什么?”
“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建功立业。”
“中原已经收复,不须他收复中原,他还求什么建功立业?”
韩祈安沉默下来。
韩承绪便埋怨道:“为父方才全都说了,你嫌啰嗦,又不听为父讲……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中原该打的大战都打了,还未尘埃落定的是祭祀之事。”
“孩儿明白了。”韩祈安道:“招降李庭芝,答应他,陛下会善待赵宋宗氏,保留其陵寝规格……”
~~
韩祈安与李瑕禀奏此事时,李瑕却没太听懂,他理解不了这时候人对于祭祀的看重。
“区别在何处?”
“陛下取国号为唐,有复兴大唐之意,承的是唐之正统。待灭宋之后,可否定赵宋之皇帝之名,定其为割据藩镇,甚至乱贼。如此一来,赵氏三百年功过难定……”
李瑕问道:“那华夏这三百年来又算什么?”
“无正统王朝之乱世。”
“朕不会这么做。”
与好恶无关,如果否定宋国三百余年的正统,那就是否定如今还活在江南的臣民一生的信念,对一统江山是极大的阻碍。
“臣清楚陛下不会这么做。”韩祈安道:“但,如李庭芝等人不清楚。他们必然担心陛下苛待赵氏,则宋代三百一十年无人编史,宋之国史不存、宋人文章失传;皇陵无人保护,一旦遭盗历代帝王曝尸荒野,子孙无法祭祀。这些宋臣归顺,才能为宋朝求一个编史护陵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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