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钓鱼城之战前,马千便已是重庆府都统,地位比王坚这个兴元府都统还稍高一点。
彼时,张珏还只是副都统制,李瑕还只是知庆符县。
能做到这个位置,马千亦是善战。
兴昌六年蒙哥攻蜀那一战前,川蜀战场上,马千与王坚、杨大渊、张实等人是战功差不多的大将。
当时,他守重庆府,更懂得看形势,早早看出蒲择之失了权势,不肯受命支援钓鱼城,失去了立大功劳的机会。
抢走这机会的便是李瑕。
马千回过头看,李瑕那几仗不算难打。钓鱼城那地形,本就是立于不败之地,王坚运气不错,炸死了蒙哥。
真正在川蜀有威望有资历的是王坚,故而朝廷迅速将其调任他方。
至于之后李瑕收复汉中,则是因蒙军本就是要退的。
就像是长江的大潮退去,李瑕跑到岸边捡鱼虾,捡得盆满钵满,官至四川安抚制置使。张珏也是捡了大便宜,得任副使。
马千看李瑕很能谋官,倚着丁党平步青云,遂也送了厚礼给丁大全,谋到了?州路安抚使、兼知重庆府的位置。
他应得的。
钓鱼城一战时,蒙哥虽没打到重庆,但重庆府前期的防御他马千居功甚伟,应得的封赏却还要行赂才能得到。
让两个后辈爬到头上,马千当然也有不满。
但一点小情绪不算什么,他已是一方重臣,做事讲究实际。
他知重庆府这一两年,确实也从来没给李瑕、张珏下过绊子,公务往来正常处置便是。
直到,收到程元凤的秘信。
李瑕有异心,此事之前马千已有隐隐猜测,见信之后,再回想其人近年来所做所为,那便是确凿无疑了。
明面上朝廷还未下诏,并非是没有罪证,实际上李瑕的罪证非常多。只是不能在明面上处置,以免逼急了。
自古处置这种叛逆,都是先擒杀再治罪。
马千愿意平叛,若不及早除李瑕,早晚李瑕也要抢占重庆府。
问题在于……奉右相秘令平叛,而平叛之后,右相靠不靠得住?
恰在此时,有人登门拜会,说了一句。
“将军为的是大宋社稷,那立功之后,哪怕右相不在朝,左相亦可为将军论功。”
马千恍然大悟。
右相下的令,除掉李瑕。若有罪责后果,右相来担。有左相来保他无罪有功。
……
那剩下的问题便是,如何平叛了。
临安与川蜀之间,一趟路程便要半个月到一个月,对话一次基本要两个月。程元凤只能将一切交由马千作主。
马千思来想去,斩首李瑕自是最好的。
但,兵力派不到汉中,重庆行军汉中,唯荔枝道、米仓道可走,稍有风吹草动,李瑕立刻便会警觉。
他确实也不擅长奔袭作战。
不能斩首,那便只能斩腹。
若将李瑕的势力分为三段,首是汉中,腹是川西,尾便是长江以南的蜀南与大理。
如此一看,战局在于成都。
若朝廷能控制住成都,将汉中与蜀南分割开来,李瑕之势,三去其二,掀不起大风浪来。
那么,张珏是叛是顺,便成了关键。
程元凤去信试探过张珏的态度,没得到答复。
仅这一条,即可将其视为与李瑕同谋了。
是否确凿不重要。
重要的是,绝不能让张珏彻底倒向李瑕,否则朝廷再难掌握川蜀。
可除之,且须果断除之。
马千计划在年节时动手,这是张珏防备最松懈之时。
他先在年节前派出儿子马景,以运送军需之名,将重庆府宁江军三百精锐扮成民夫,先往成都。
只等马景找机会除掉张珏,后续兵力再进发,掌控川西兵马……
~~
成都与汉中大不相同,官民犹心向大宋。
从地势而言,汉中四面屏障,难以攻取;成都却是平野千里,西府都会。
从民心而言,汉中离开大宋治下二十余年,士绅百姓早已忘了宋治;成都百姓则是被屠杀殆尽,如今都是各地迁过去的宋人。
从治理而言,李瑕亲镇汉中,军民莫不景仰,其手段厉害,一般细作难以渗透,几乎已自成一国;张珏在成都这两年,始终是以宋臣自居,从不拒绝东南来的人口、商旅,一切以恢复元气为先。
从兵力而言,李瑕去岁调了大批兵马往汉中,成都兵力空虚……
总而言之,在两年多的时间内,成都就根本没可能被经营成李瑕的势力范围。
李瑕自己尚且还是宋臣,短期内能做到的只是让蜀人吃上饭,对他观感不错,这已是极不容易了。
成都,还是处在大宋掌握中。
故而,马景领兵抵达成都之后,并没有受到张珏的提防。
他甚至立即就有了情报渠道……
成都有个虞姓大商人开设的五间金银关子铺,混杂着许多由临安来的细作。
这些人出自皇城司或京湖退下来的老兵,个个精干,又有银钱开路,短短几日,便已收买了张珏府中几个下人。
负责此事的并非那虞姓商人,只是借这商人为掩护而已。背后是左相府中一幕僚,名于德生。
于德生个子矮小,看起来颇为平凡。
他做事却是极有效率,只在正月初九,便已探得张珏其实已只带二十余人出了成都,驻在绵远河畔的一间驿馆。
正月初十,他便助马景包围了这间驿馆……
~~
驿馆位于成都北面五十余里,处青白江与绵远河交汇之处,再往东便是金堂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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