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年节已过。
这一年是大宋咸定二年,辛酉,鸡年。
正月初五。
利州。
清晨,皮丰一觉醒来,只见已一岁半的儿子不知何时被他婆娘余氏放到榻上,正在往自己头上爬。
他哈哈大笑一声,抱起儿子就将那嫩嫩的小腿往络腮胡子上刮,逗得儿子咯咯直笑。
“哈哈,我虎儿,小虎儿。”
余氏正坐在一边纳鞋底。
因皮丰如今任利州宁武军部将,每日领士卒往山道上操练,最是费鞋底。
“我汉子,明日要归营了,今日初五,再去给安抚使拜个年?”
皮丰已坐起身来,道:“我婆娘这话说的,好像我营房有多远似的,安抚使日日能见到,哪在这年节跑去给他添乱。”
“也是。”余氏点点头,又低头纳鞋底。
夫妻二人都不是话多的,皮丰起身自拿了块案上的糕点吃,觉得这大过年的家里不热闹,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今这日子好过啊,随手就有吃的,当年我在云顶城,山头上啥也没有,那日子过了五年,五年,哪曾想过能有今日,那年萧将军被姚畜生害死了,李大帅来……”
这些话,余氏都不知听过几百遍了。
皮丰也只会说这些,从李大帅入云顶城到收复利州,他能说上整整一天。
“当年哪想过还能娶上婆娘,但打成都前,李大帅说了打下山,让我们都娶上婆娘。可惜弈将军没熬住,他那甲太重了,跑不动……”
余氏道:“也亏得我汉子能打仗,打回了利州,就是选婆娘时挑了我这丑兮兮的驱口。”
“说啥呢,我那不是看你……腚大嘛,娘说的,娶婆娘得娶腚大的,你看我虎儿多壮。”
皮丰说着,这才想到一桩事,又道:“今日营里唱大戏,带你娘俩去看看吧?”
“不去,回头我汉子又得送我们回来,多折腾。”
“不折腾,大过年的,热闹热闹,这家里多冷清。”
“我汉子要热闹,要不,我们再生一个?”
年都过了五天了,皮丰不愿再折腾这些,道:“虎儿精神着,还是去营里看大戏,要不我去把院里柴劈了。”
他放下儿子,披了衣服大步走到院中,抡起斧子掂了掂,莫名地竟有些失落。
这日子当然是好,以往做梦都想。
但就是忽然觉得,当年打成都、打剑门关、打利州时更有劲。
如今军营里都他娘是些新兵蛋子,练了一批,拉走,再拉一批……哪像攻剑门关的时候,几十个兄弟跟着杨奔从那万丈深渊跳过去。
“嗒。”
一根柴禾被劈裂在地,皮丰转头一看,见新柴不多,起意想去山上再劈点,才想起来家里今年用了蜂窝煤。
力气终是没处发散,闷得很。
“咚、咚、咚……”
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部将!部将……”
“怎地?蒙鞑子打来了?”
“瞧部将说的,哪能打到利州来……”
皮丰听亲兵附耳一说,眼一瞪,头已猛抬起来,举步便外往跑。
“去给我找匹马来。”
……
马蹄声急促,领着十余守军出城直奔了五里地,皮丰一扯缰绳,翘首以望,果见前方烟尘滚滚,一队骑士沿嘉陵江袭卷而来。
“真是大帅来了?安抚使没说啊。”
皮丰远远已望到了那队伍有二十人,一人三骑,个个都是精锐。
最前方一人他还认得。
“陆?陆小酉!”皮丰不由大喊。
他与陆小酉并不算熟,对方是泸州军出身,只在打成都之后合练时见过几次。
但今日再见,皮丰却觉心潮澎湃。
他努力寻找着李瑕的身影,终于,只看到李瑕正拥着一个瘦小的男子共乘一骑?不由十分疑惑。
直到那队伍近前了,皮丰才认出那该是个男装打扮的女子,不由又想帅府夫人真是巾帼英雄。
……
“吁。”
“宁武军部将皮丰!见过大帅!”皮丰一抱拳,吼得很是大声,想了想还补了一句,“见过帅夫人!”
“不必多礼。”李瑕翻身下马,上下打量了两眼,道:“你如今骑术不错。”
“小人……末将记得大帅说要练骑兵,复失地!”
李瑕听着这洪钟般的声音,笑了笑,道:“精气神没丢,很好。我未告诉孔仙我来了,你怎么还出城迎我。”
“若大帅到利州城门前了末将还不知道,末将这部将不当了。”
“边走边谈,说说利州情形如何。”
李瑕没有再与张文静共乘,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皮丰连忙策马跟上,落后着李瑕半个身位,一边说着利州近来之事。
偶尔李瑕故意提速或放缓马速,皮丰也能保持着这半匹马的差距。
渐渐地,利州城已然在望。
李瑕毫无犹豫,径直驱马进城。
只看到皮丰的热忱,听他说如今的生活,便可知利州的选择,孔仙的选择……
~~
孔仙就站在利州北城门处。
他亦是忽然得知李瑕已到利州的消息,身上还穿着便装,靴子上还满是泥土。
在去年六月,孔仙往汉中送妹妹成亲,之后刘元礼奇袭汉中,他便已与李瑕会过面;
而在年末,他收到程元凤来信之后,亦是收到了李瑕的信,对许多事也心里清楚。
“竟真是大帅来了,本以为是元宵之后才到。”
“扰得孔安抚没能过好年了。”李瑕上前,与孔仙相互见过礼,道:“此行还要去成都、叙州、重庆,不早出发不行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