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有自知之明,他的战略眼光或许不错,但在具体的战术指挥上其实不如羿青、聂仲由。
因此,在击溃也速答儿的兵马之后,李瑕便将指挥权交由他们二人。他则跨上战马,亲自带着杨奔那百名马军衔击溃兵。
奔三十余里,正见纽璘派来的千余援兵,这些援兵没想到也速答儿败得如此惨烈,被溃兵冲撞,人仰马翻,又不知宋军到底有多少人马,连忙掉头后撤。
正在这时,李瑕命杨奔继续驱赶溃兵,他则领二十余人从侧面杀上,草草换上蒙军衣甲随溃兵而逃,不时射杀蒙军百夫长,增加混乱。
待后面的宋军掩杀上来,蒙军的撤退终于变成大溃败。
十余里官道说远不远,骑兵全速狂奔冲到纽璘的中军大营已勒不住马。
李瑕感到有些兴奋,毫不犹豫便领二十余庆符军杀进蒙军营地。
这绝非正经打法,世间少有主将在这种时候选择亲自闯营。小人物才需要冒险去搏,偏李瑕从不自诩是大人物。
他非常清楚,论大战指挥,他万不可能比得过纽璘。与其以己之短击彼之长,不如剑走偏锋,刺其腹背。
果不其然,纽璘在危急关头依旧稳住了溃军。
宋军力疲,难以在交锋之初奠定胜局,那越打下去只会越难。一旦还在攻城的蒙军回援,倾刻便可击败宋军。
万幸李瑕踏马进了大营,他果断向蒙军大纛冲去。
“放火!砍倒大纛!”
马势迅疾,李瑕俯低身子,持着长剑死死盯着前方,忽见三十余蒙卒护着一个披着锦袍的肥胖男子疾奔。
“宗王快走!宋军攻上来了!”
“别拉我,成吉思汗的子孙……嗝……什么都不怕,就是蚊子太多了……”
李瑕听得懂他们的呼喝,喝道:“都元帅命我等保护宗王。”
那边阿卜干饮了好几斤酒才出来,他这人清醒时还算精明,喝醉后却是醉态可掬,拍掌大喊道:“你骑术太差啦……”
“嘭!”
疾马猛撞在蒙卒身上,李瑕重重摔飞起来,他就地一滚,犹不忘长剑横扫,划破两名蒙卒的小腿,血雾从伤口中喷薄而出。
二十庆符军也有样学样狠狠冲撞,起身后对着阿卜干的扈从就是一阵狂砍。
李瑕已如猛虎夺食般扑向阿卜干,手中长剑猛刺,毫不留情就捅穿其心口,又扯住阿卜干的肥胖的身躯挡了两下。
“宗王?宗王死了!”其余蒙卒大惊,转身就跑。
“夺旗!”
李瑕用力斩下阿卜干的头颅,立刻又冲向大纛……
~~
“蒙军大纛倒了!”
成都城头上,一声大吼响起,声音还带着颤抖。
“纽璘死了!援军斩了蒙鞑主帅……”
蒲择之快走了两步,扶着城墙极目远眺,只见夕阳的残影中那杆大纛缓缓倒了下去。
他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吼道:“反攻!”
本已急促的战鼓愈发惊天动地,宋军的鼓手仿佛疯了一般,大汗淋漓,使尽了浑身气力猛击鼓面。
“咚!”
那羊皮鼓面终于经不起他这般狂敲,破裂开来。
鼓手犹不兴尽,不听指令,冲到城墙边,嘶声竭力地大吼道:“胜了!胜了!破敌啊!”
城门外,杀出城的宋军已不需激励,个个状若疯虎地杀向蒙军……
山峰上那轮落日愈沉,天地间完全成了一片腥红,宋军的红色军衣仿佛是融入这抹红光之中,铺满了成都郊外。
终于,蒙军的鸣金之声响彻了这片红色的天地。
黑色的骑兵如潮水般向北涌去,一点点融入黑夜之中……
纽璘没有选择。
他任都元帅的时日太短,又未得到蒙哥汗的亲自册封,没有被赐下金符。是阿卜干全力支持,他才得以指挥大军。
阿卜干一死,纽璘绝不敢与蒲择之继续大战。
~~
是夜,成都城内又是一片欢腾。
李瑕走过长街,每走一步,都会遇到士卒们围上来由衷地感激与褒扬。
他始终坚持一个说辞。
“并非是我等援军救了你们,是你们拖住了所有的蒙军主力,才创造了这个偷袭蒙军大帐的机会。此战最大的功劳在于你们。”
“李知县,小人一辈子不会忘了你。”
“往后李知县成了大帅,小人要向人吹嘘,在成都随李知县打过仗……”
许久李瑕才脱离开人潮,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在笑,却也能听到有人在大哭。
“蒲帅呢?”
“蒲帅在东城……”
这个夜里的喧闹似乎与蒲择之无关。
蒲择之正立在东城城头,看着城墙的缺口发呆。
附近的尸体已经搬走了,但没找到蒲黼的,显然是已被烧成了焦炭。
李瑕走上城头,看着蒲择之那苍老的身躯,良久不知如何开口。
先打破沉寂的是一名跑来询问公务的士卒。
“蒲帅,王将军问粮草之事。”
“我一会过去商议。”
蒲择之说罢,转过头,才见到李瑕正站在那。
“非瑜来了,怎不打个招呼?”
“见过蒲帅,我也是刚到,想禀报云顶城发生之事。”李瑕说着,见蒲择之动作有些艰难,上前扶了扶他。
月光照下来,离得近了,便能看到蒲择之脸上的泪痕。
两人却并未就蒲黼之死说些什么,蒲择之开口还是缓慢而沉稳,道:“军务繁忙,边走边谈吧,云顶城且先不提,你对成都之战是如何看的。”
“纽璘今日虽退却,稳定军心之后必卷土重来。剑门关已失,成都门户大开,残城不可倚,田地荒芜,粮草不足,只怕是守不住。不如再收缩兵力,复图剑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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