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出兵时完全是雷厉风行的作风,没与高长寿仔细讨论过,只是说完一个大概的计划,当即就领兵南下。
最后只留下一句“你尽快组织人手,到曲靖运东西吧。”
偷袭了磨弥千户所的次日,高长寿领了两千余劳力也到了,开始拆卸房屋、搬运物资到威宁建城……
“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高长寿道:“你真想带着这么一点人奇袭成都?”
“打成都当然不是靠我这一点人。”李瑕道,“以这一小支奇兵襄助蒲择之而已。”
“我不认为这个蒲择之能收复成都。”
“你都不了解他,不要妄下定论。”
高长寿道:“你就了解吗?”
“我有个幕僚,算是幕僚吧,叫作……李西陵。”
李瑕说到这个名字,语气有些斟酌,缓缓道:“李先生曾在荆湖制置使吴渊帐下为幕,战略眼光是有的。
经他分析,蒲择之的意图就很清晰了。奇袭剑门之后,便可阻挡汉中一带的蒙军南下。封锁成都,对成都的蒙军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高长寿问道:“你相信这位李西陵的分析?”
“嗯。”
“但你不能确定成都之战是何时开始。”
“朱禩孙在三月末时向我发出调令补防泸州,说明他领兵北上剑阁了。一旦宋军封锁剑阁,马上便要对成都发动攻势。我从灵关道北上,时间应该是刚刚好。”
李瑕指了指地图,又道:“蒲择之打下剑门之后,蒙军必然也能猜到他的意图。那么,蒙军必然对宋军有所防范,会加强成都的防事。到时我出灵关道,或可出其不意击蒙军腹背,改变这一战的局势。”
“太危险了。”
“阿术不在,大理国内空虚,我走大理,面对的只是伪军;相比起来,反而是到川西去更危险,那里是上万有防备的蒙军。而且,宋朝的指挥体制森严,我到了泸州,一定会丧失自主权。”
话到这里,李瑕苦笑了一下,道:“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不喜受人使派。到时我若是看到战机,再想从泸州出兵,或许还得对泸州守军动手。”
高长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更希望李瑕能留在威宁,但知道这话说了也没用,反倒显得他像个小媳妇一样。
李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件事我考虑的比你多,不是头脑一热做的决定,你不必劝我。”
“哪怕不劝你,我也很担心你要如何穿过大理到灵关道。首先,粮草辎重你怎么解决?”
“抢。”
“大理国遭蒙军掳掠至此,何处还有粮草……”
高长寿话到一半,忽然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不会是想抢寺庙吧?”
“我没抢,是也先抢的。”
“也先抢的?”高长寿喃喃了一声,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做何感想。
……
大理国崇佛,有“妙香国”之称,开国以来就大量兴修寺庙。
历代大理段氏皇帝二十二人当中,有十一人出家为僧。是真的崇尚佛法、还是为高氏权臣所逼,也只有他们心中最清楚。
至于崇佛的缘由大概也有许多,比如离天竺、吐蕃近,比如用佛法来缓解境内的各族之争、权力之争,避免南诏国灭之后各大家族之间的血腥杀戮。
忽必烈似乎也信佛,他灭大理之前,须取道吐蕃,驻扎在六盘山时请藏传佛教萨迦派首领八思巴会面,接受了八思巴的喜金刚灌顶。当时他的王妃察必随行军中,同样接受了灌顶;
灭大理时,他裂帛为旗,上书“止杀”二字,说是被姚枢所劝,其中未必没有考虑到佛教的影响力;
灭大理之后,他曾驻扎在无为寺,禁止战火烧到寺中,时人云“边城劫火,此间翠华”。
忽必烈这人不仅信佛,他还信道,也接受了儒学大宗师的尊称。
在李瑕眼里,如果一个人什么宗教都信,那等于什么都不信,不是宗教徒,而是政治家。
当然,换成是李瑕,如果有朝一日能征服大理了,也不敢公然藐视佛法。这是为政者应有的素养。
重要的是,如今这个蒙古统治下的大理国,各寺庙香火并不减当年。大理国别处没有粮草物资,寺庙里却是有的。
而且寺庙也很多,所谓“伽蓝殿阁三千堂,般若宫室八百处”,皆可成为沿途补给。
……
这日,高明月听完李瑕与高长寿的谈话,她虽没多说什么,眼神里不由有了忧色。
李瑕看出来了,他知道她是担心佛祖怪罪。
而以李瑕的情商,倒不至于说出“是你堂兄高琼告诉我寺庙里有粮”这样的话。等到两人单独相处了,他才问道:“明月是在担心吗?”
“嗯,我很担心你。”高明月低声应了,伸手探到李瑕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护身符。
这是两人除牵手之外,她少有的主动肢体接触。
“你总是经历凶险,也许真是佛祖保佑才能平安无事,如今却要这般不敬,万一不再被庇佑……”
李瑕的手覆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道:“你不必担心,我敬佛是在心里的。”
“我不是想反对你,只是……希望你平安。”
“我知道。”李瑕道:“我们是扮成蒙军去寺庙抢粮,反正也先在我们手上。以免大理的百姓们对我们产生怨恨。”
“那……佛祖还是会知道的。”
“我们只取粮草,不动佛祖的塑像,就算是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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