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风和煦,李瑕与聂仲由在院子里聊了一会,等到有护卫出来活动了,他们便停止了话题。
正事不谈了,两人也不寒暄,气氛显得颇为干瘪,直到林子出来插科打诨。
“姓陆的那厮还不死心,派人盯着我们,要不我去揍他们一顿?”
聂仲由道:“不用,陆兄人不坏,大家都是行伍之人,奉命行事,不必互相为难。”
“是我们为难他吗?是他为难我们啊。”
聂仲由与李瑕都不搭腔。
林子见这场子热不起来,又嬉皮笑脸道:“哥哥真是偏心,原来给了聂平那么好的差遣,日日到珠翠楼耍。下次再有这种事派我去吧,我林子旁的东西没有,就是鸟……”
“闭嘴。”聂仲由道。
林子转头一看,原来是韩巧儿端着早食出来了,盘子上摆着包子、馒头、锅贴。
小丫头颇为乖巧地把盘子放在石桌上,招呼他们吃,又拿出一个小布袋来。
那布袋里装着好几颗鸡蛋,韩巧儿取出来之后,瞥了林子一眼,有些犹豫,似乎怕这个讨厌鬼又要取笑她,但最后,她还是站在石桌边仔仔细细地剥了起来。
“李哥哥,这个给你吃。”
“你吃吧。”
“我吃过啦,给你……”
这次林子却没取笑韩巧儿,反而是笑道:“还真别说,自从老书呆当了我们这商队领头,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有点管事的样子。”
聂仲由淡淡道:“吃你的。”
“我这不是夸她吗?对了,这次李瑕没被姓陆那厮笼络过去,保不齐就是因为这小丫头片子待他好。是吧?”
李瑕被问了,瞥了韩巧儿一眼,见这小女孩子有些赧然地低下头,眼睛却偷偷瞧自己,带着些许好奇与期盼。
她或者没想太多,但因为是俘虏出身,大抵上还是期待得到认同的。
“嗯,是。”李瑕点点头,又道:“你们都待我不错。”
“后面一句违心了,违心了。”林子嘻嘻笑道:“看来,这次该给小丫头记上一功。”
“那你们就给点实际的。”
李瑕把最后一颗鸡蛋递给韩巧儿,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再出来,却是端了一块煮好的大肥肉,慢条斯理地切着,拿馒头包着吃,接连吃了好几个。
林子看得目瞪口呆,问道:“你今天吃这么多?”
“需要碳水和脂肪。”
李瑕吃完,站起身来,看了聂仲由一眼,道:“我出去逛逛。”
“喂……我们今天不出发吗?”
林子问了一句,只见李瑕摆了摆手,人已出了客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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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继续盯着客栈,别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
陆凤台见李瑕出门,吩咐了一句就迅速起身下了茶楼。
很快,他带着人把李瑕控制了起来,带回去审问。
这正是之前关押杨雄的牢房,但不是县牢,而是都衙内一间屋子改造的。
“你是故意让我捉的,为什么?”陆凤台问道。
李瑕手脚上再次戴上了镣铐,神情却十分从容。
“你受伤了?让人敲了头?”
陆凤台道:“是我在审你。”
“好吧,不用对我用刑,我知道的全都会招。”
“为什么故意让我捉到?”
“想和你聊聊。”
“高长寿在哪?”
李瑕道:“我说过,我和聂仲由是通过纸条传递行动细节,他让聂平把高长寿带去哪,我真的不知道。”
“你认为呢?”
“我认为他们没走远,就在庐州城附近。但你可能找不到,你时间不多了。”
陆凤台道:“你们藏不住他们,你们现在就已经被监视了,越往北,你们越藏不住。”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来和你聊聊。”李瑕道:“你不帮我们的话,我们很难继续北上;但我们如果死藏着高长寿,你也不好过,你还有几天期限?三天?五天?”
“我能搜得出来。”
“你搜不出来。聂仲由暂时不会有动作,我们有朝中重臣的手令,你不敢动我们,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怎么办?”
“不是我怎么办,是淮右怎么办、大宋怎么办?!”
陆凤台忽然拿手指重重点了点自己的胸膛,又喝道:“你们说我所做所为是龌龊之事,但我赤血报国,俯仰无愧!”
这一声大喝显得颇为突兀。
自昨夜听了英略社那些草莽汉子的讥讽话语、到早间妻子的抱怨、之后张荣枝的羞辱……陆凤台那隐忍的怒火终于上来,一时竟是难以抑制。
“你当我想做这些吗?!若非是为了大局,谁他娘的愿与往昔生死与共的同袍反目,被人骂作汉奸鹰犬。你问我怎么办?我做这些难道是为了自己吗?!”
李瑕沉默片刻,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陆凤台额头上青筋暴起,与李瑕对视着。
他目光炯炯,仿佛要直视到李瑕心底,又仿佛是把自己的心也掏出来给人看。
但李瑕还是很平静,眼神锐利。
“你只不过是一个都头,管多少士卒?五百人?只怕实额远远不到吧?你跟我一样,只是小人物而已,甚至高长寿也只是小人物,对时局还能起多大份量?
把高长寿交出去就能缓一缓蒙军南下?你上头这么和你说的?我看,只能缓一缓你们自己所面对的压力吧?
我理解,蒙人逼压过来,你们压力很大,弱国无外交,面对强国咄咄逼人的气势,你们不知所措了。
我以小人之心揣测一二,也许你们心里想着‘把人交出去吧,结交好蒙人,以后也许有用,归顺了他们还能替我美言几句’,于是决定把人交出去,总归是不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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